“溢霜”。

萨卡兹雇佣兵,在卡西米尔、乌萨斯、卡兹戴尔和萨尔贡地区有八年活动记录,术士,利用源石技艺天赋降低温度,凝水成冰,制造杀伤。这种技艺在寒冷天气中,能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此人作为雇佣兵风评向来不佳,时常有违约行为。但是在四年前的一次行动中受到重创,而后不知所踪。直到两年后,才重新出现。

此刻,他出现在这里,向那个重伤他的人寻仇。

“莱昂,怎么了?你的箭很无力啊。”他挑衅着,慢慢向前迈进,跟在叛军后方。飞来的箭矢,都被冰锥一一拦下。“莱昂,别再慢悠悠的了,像那天一样,那惊人的重箭……还是说,你的身体已经做不到那样精彩的射击了?”

夏洛特趴在雪地里慢慢前进。泥土中的湿意尚未散尽,刺骨的寒冷仿佛穿透了衣服渗进身体。她的外套和风帽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花,与白色的大地融为一体。她缓缓匍匐向前,接近那名萨卡兹术士。

弓箭是距离的艺术。

夏洛特大概能够判断出,这个萨卡兹人与围墙之间,和她与这个萨卡兹人之间的距离,都是二十五码。

这种天气下,莱昂的有效射击距离她不清楚,但是她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以她的能力要对那个术士造成威胁,必须逼近到八码以内。一旦被发觉,她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

她忽然觉得陨星说得对。如果在这种环境下,她手中有一具上弦的弩,那她的想要达成目的会轻松一些。

深呼吸。

“森林啊,保佑林冠平安无事。”

她在心里祈祷着,伴随着深呼吸,寒冷的感觉在身体上蔓延。除了敏锐的指尖,身上的其他部分几乎麻痹。情绪和机能的调整,让她的心率缓慢而稳定地降低,就像是一尊石像。

仅仅从“光学”意义上的隐蔽,只是隐蔽的第一步。完美的狩猎者,不仅要隐去身形,还要悄然无声、消除气味,甚至于压低自己的生理特征。她与其他守林人不同,她开弓的力量确实不足,在狩猎时不能从足够远的距离上,进行精确的射击。为了弥补这一点,她作了很多努力。

既然不擅长远射,那就靠近好了。

她刻意压抑着的心跳,让她感到一种幻觉般的炎热。即使她知道,自己的体温在降低,她依然能感到那种若有若无的躁动。

狩猎。没错,就像狩猎一样。

二十码。那个术士停在了城墙外二十码,而叛军士兵仍在前进。伏地移动速度缓慢,夏洛特非但没能接近对方,距离反而拉开到了约二十八码。

她心中焦急,但是没有冲动。那个术士停下了脚步,这是一个好的信号——这说明,如果在二十码以内,他没有信心拦住莱昂的箭。

黑色的线掠过空气,在二十码的距离上,又一名叛军被击杀。

“你看起来并不在意你的村子,莱昂。”在这个距离上,夏洛特已经可以从呼啸的风中分辨出萨卡兹术士的话语,“你真的不好奇,我们为什么会知道密道的存在吗?”

回应他的是又一支利箭。他射出了冰锥,但是与箭堪堪擦过。那支箭矢擦过一名叛军,在白色的大衣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爆炸和大火夏洛特当然看见了。但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那是村子里的紧急密道被炸开了。密道的出口在树林里非常隐蔽的位置,如果没有守林人的帮助,根本不可能找到那个位置……

不。

整个环节上存在一个漏洞。夏洛特呼吸骤然急促,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隐蔽。

她宁可自己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

守林人电台的损坏,本来应该无人知晓的密道……陨星可疑的突然出行和消失。

“不,不是她。”夏洛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继续慢慢向前挪动。可是即使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可怕的可能性依旧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如果不是陨星,哪又是谁呢?她收到了某种邀请,只身进入森林,随后再没有回来——她是怎么收到的邀请?这个邀请来自谁?

与其强词夺理,说这群在村中驻扎了一年以上的守林人中出了叛徒,无论怎么看,陨星都更可疑。

因为她是个雇佣兵,萨卡兹雇佣兵啊。

内心依旧抗拒着这种想法,但是恶念不可阻止地占据了夏洛特的心灵一角。被背叛的失落,愤怒,熊熊燃烧。她紧紧握住长弓,似乎要将弓臂掐断。

十五码,那个萨卡兹术士还有十五码。

叛军在付出了数人的代价后,终于顶着风雪来到了围墙边。其中几人向墙上抛出爪钩,随即向上攀登。

面对登城者的威胁,莱昂的巨弓已经不足以应付。他松开巨弓,从脚边的弹药箱里取出了一个棕色玻璃瓶。

用粗制烈酒制造的燃烧瓶,非法武装常用的劣质投掷武器,守林人同样也会偶尔使用。烈酒的燃烧可以释放出短暂的高温,逼退大片敌人,又不至于引燃木制围墙。

抛出的燃烧瓶绽出一片火焰,顺着墙壁和爪钩向下流淌,正在向上爬的叛军被迫撤回,而燃烧的烈酒留下一片焦黑后被暴雪熄灭。

这是权宜之计。莱昂寄希望于村里的守林人能够尽快解决战斗,然后回援城墙。

“你在等你的守林人同伴?”溢霜看出了这一点,“他们不会回来了。”

莱昂不为所动,在抛出最后一批燃烧瓶后,拾起了备用的长弓。

夏洛特依旧匍匐在雪地中。十码,只需要再前进两码。她看到了围墙上的大片火光,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她的心焦急起来,而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反复催促:“射击吧,已经够近了。”

她按耐住心中的焦虑,稳住心态,越发缓慢地向前移动。

九码半。

九码。

八码半。

她看到溢霜突然转过头向她的方向喝问:“谁在那!”

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夏洛特从雪地上弹起来,把早早握在指缝中的箭上弦,连续射出四支箭。

“哼。”溢霜冷哼一声,身边的冰锥激射而出,即使距离已经如此接近,他依旧用冰锥拦住了夏洛特的所有射击。

一击不中,夏洛特起身后退两步,双腿开立稳住姿势,再次从箭筒里抽箭。连续击飞了四支箭,溢霜身边一时只剩下两枚冰锥。他没有将冰锥用于防御,一边凝聚新的冰锥,一边将仅剩的两枚冰锥激射而出,直取夏洛特的要害。

侧步,拧身,维持射击姿势的同时,躲过两枚冰锥,随后夏洛特立刻抽箭上弦。

让她惊诧的是,在她躲避冰锥的同时,溢霜不退反进,挥舞法杖,挑起一片积雪,随后快步冲上前,在夏洛特几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用法杖重敲在她腹部,将她远远击飞了出去。

呼吸一滞,随后天旋地转。他不是个术士吗?脑海里转悠着这个念头,夏洛特重重砸在地面上。喉咙里泛出铁腥味,咳嗽两声,嘴里粘乎乎的温热感觉无疑是鲜血。

溢霜走到倒在地上的夏洛特面前,将法杖举起,尖锐的杖端正对着夏洛特的心脏。

溢霜确实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吓了一跳。他不是刚刚进入雇佣兵行当的毛头小子,让一个小姑娘摸到自己如此近的距离却没发现,差点被偷袭得手,这简直是萨卡兹雇佣兵的耻辱。

只能用鲜血去洗刷的耻辱。

他将法杖高举,在对方毫无反抗的情况下,即使是术士,也能用法杖夺去一个人的性命。

结束了吗?

夏洛特呆滞地看着那尖锐的杖端,下一秒,它可能就会刺入自己的心脏。

她听到了,莱昂在叫她的名字,声嘶力竭。

暴风雪遮住了太阳,就像死亡。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闯进了夏洛特的视野。溢霜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身旁的冰锥射出,但是来人不闪不避,冰锥刺入身体的同时,也撞开了高举法杖的溢霜。她与溢霜滚过积雪,依靠自身的力量,与溢霜争夺起法杖来。

“你疯了吗!”溢霜的声音慌乱起来。他挣扎着想要夺回自己的法杖,但是扑在他身上的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法杖下压,几乎卡住了他的脖子。

夏洛特的视野渐渐清晰起来,她看清了究竟是谁救了她。

“陨……星?”

她挣扎着从雪地中爬起来,捡起了脱手而出的长弓。想要搭箭,但是伸手摸向箭筒的夏洛特却发现,在被溢霜打飞时,她的箭矢就散落出去了。

她立即丢下刚刚捡起的长弓,拔出了绑在腿上的狩猎刀。她向前走去,来到陨星和溢霜厮打所在。但是,她的双眼紧盯着陨星的背影。

是陨星的背叛带来了灾难吗?

夏洛特思考着。陨星依然穿着从村子里带的大衣,风帽不知所踪,一头金色的长发在雪中飘舞。

如果用刀从这里刺下去……这头金发会被鲜血染红吗。

她举起了狩猎刀。

“喂,让开。”她小声说着。

随后,她用尽了力气,压上全身的重量。

将刀向下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