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挥舞武器,杀人就不再需要理由。
刚见到鲜血的人会产生负罪感和自我厌恶;再次见血的人往往会陷入哲思,思考自己杀人的理由;三次、三十次、无数次杀人之后,杀人这件事情,就会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不问缘由。
德克萨斯的剑雨击倒了包围宅子的大部分卫士和佣兵,但是纤细的光束几乎没有带来有效的击杀,更多的人只是被震慑,受了轻重不一的伤。当他们意识到那阵光剑之雨雷声大而雨点小之后,怒火和贪婪驱使着他们起身,再一次冲向德克萨斯。
当战斗陷入了近身战之后,德克萨斯终于显示出一直压抑着的野性。她的身体坚韧但也足够柔软,舞动的双剑密不透风,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反击向她冲来的人。
站在战团外的联络官问道:“家长,要不要把后面的包围人手撤回来?这种消耗对我们不利。”
“先消耗掉她的体力。那个恶魔一定在这,不能就此放开包围。”
“可是这样,我们的人手损失……”
“我是付了钱的,他们必须这么做。”
眼见无法说服家长,联络官轻轻叹了口气,脱去身上的外套,从一旁拿起了自己的长剑加入了战斗。
在成为家长的联络官之前,他首先也是一名剑手。
进攻的压力突然增大,让德克萨斯皱了皱眉。鲜血和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粘在身上,很不好受。她红色的头发染上鲜血后越发鲜艳,仿佛就要烧起来一样。
在进攻者中混入了一个好手。德克萨斯的视线留意着四周,寻找新加入战团的人,但是战斗太过混乱,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找到一个特定的人,对她来说也很难办。
她的身边再次出现了繁星般的荧光,光之雨再次显形。不过相比上次,这次的光剑明显少了许多。
看到剑雨成型的那一刻,围攻德克萨斯的攻势一顿。借着微光,德克萨斯终于看见了那个穿梭在人群里,不断寻找机会突袭她的人。
刚才那家伙明明站在那个老头子身边吧?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战士。
光雨落下,再一次瓦解了攻势。这一次德克萨斯不再被动防守,而是径直冲向那个家族联络官。
如果拉普兰德还醒着就好了,相比拉普兰德而言,德克萨斯更擅长混战。
虽然被剑雨短暂地震慑,但是联络官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人。看到迎面而来的剑光,他当即举起手中的长剑去格挡。兵锋相碰,德克萨斯的双剑以惊人的力量将对方击退,但是并没有达到德克萨斯所想的,一击毙命的效果。
对方清醒得比她料想中更快。是因为顽强的意志力吗?不,不是——
德克萨斯意识到,虽然她并没有感到疲累,但是战斗给身体带来的负担还是反映了出来——她的剑雨并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
当机立断,她趁着联络官立足不稳,变劈为斩,双剑一左一右斩向对方的脖颈和腰腹。
意外再次发生。伴随着一声剧响,德克萨斯身形一顿,被巨大的力量击退。她扭头看去,那个老迈的家族家长手中的短铳正在冒烟。因为控制不住后坐力,他整个人差点被掀翻在地,但是他仍对着德克萨斯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短管铳枪使用的鹿弹,弹丸在这个距离上命中率有限,但是高密度的弹幕仍然在德克萨斯身上留下了几处枪伤。她有些后悔这次出门没有带上公司制服,仅以防护性能而论,企鹅物流的制服还是比一般的便服强上不少。
但是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她用剑撑住地面稳住身形,另一把剑挥向空中,将袭来的弩箭拨开。这时,联络官再次近身,双手握长剑全力劈下。
不得已,德克萨斯只能抽出支地的剑格挡——她的剑灵敏却单薄,只靠一把剑的格挡,没法完全卸去力量。长剑砸在她的剑上,将她的防御姿势破开,随后联络官用肩靠的方式撞向她。
没办法闪开了。她被整个撞飞,砸在小屋的墙面上。内脏彷佛错位了一样,喉咙里有血的味道,脑袋也开始昏沉。身上的枪伤暂时不致命,但是流血在不断消耗着她的生命力。
朦胧中,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德克萨斯,可以倒在这里哦?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不过我可不会等你。”
“该死。”她集中了精神,那些疯狂的幻象和声音随之消失。她撑着墙,一点一点站起来,举起剑盯着面前的人群。
他们贪婪,他们弱小,他们畏惧。就算德克萨斯被血染红,遍体鳞伤,他们依旧踌躇不前。
暗巷的地上倒下了不少尸体。鲜血顺着石砖的缝隙流淌,汇成了一条小河。阴暗的地沟里,食腐动物在狂欢着,贪婪地吸取留下来的鲜血。
联络官举起长剑,一步一步靠近德克萨斯。德克萨斯举起如灌铅的手臂,将剑挥下,但是出剑速度已经慢到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剑没有切中目标,而是被很随意地架开,脱手而出。长剑刺入德克萨斯的肩膀,将她钉在墙壁上。
痛苦已经麻木了,德克萨斯低头看着自己的伤,一言不发。她没有举起剑,只是冷冷地注释着将剑刺进她身体的人。
那个家族联络官也在看着德克萨斯。德克萨斯的眼睛就像无风的湖面般平静、清澈,没有对生的眷恋,没有对死的抗拒。
他问道:“那个恶魔在哪?拉普兰德……在哪?”
拉普兰德。
德克萨斯的双眼恢复了一些神采。她看向虚无的远处,彷佛那里有银色的光芒,闪耀在一片猩红之中,切开黑夜,切开罪恶。
她咳嗽了一声,血液从她口中溢出,她小声说道:“她会做到的。”
联络官皱了皱眉,拧动长剑扩大伤口,逼问道:“你在说什么?”
德克萨斯看向他,说道:“这是我之于她的意义。”
她的身体向前,不顾长剑穿过身体的疼痛,用尽全力撞倒了联络官。她的头埋在对方的脖子旁边,她张开嘴,就像是亲吻一样贴了上去。
咬合,鲜血四溅。
狼并不是凶残的动物——狼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在狼的社会中,进食自有其规律和礼仪。但是,对于离群的狼而言,从来就没有什么孤傲的资本。
用尽一切办法,变强,活下去,杀死敌人。
不需要什么理由。这就是自然法则。
温热,甘甜的鲜血流入唇齿间,因久战而干渴的身体从中得到些许补充。咬合肌用力,牙齿向深处进入。富有弹性的肌肉,柔软的结缔组织和腺体,微脆的食道和气管。
一次,又一次。像野兽一样。
视野变成了鲜红与黑白的交叠。耳边彷佛有凄厉的声音回响。
但是这不重要,战斗还没有结束。
德克萨斯抬起头,喷溅的血液将她整个染红。她半跪在地上,红色的血从嘴角滴落。
人有自己的战斗方式,野兽也是如此。
她捡起双剑,慢慢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无人敢与她对视。
“怪物……都是怪物!”见到这一幕的家族家长似乎受到了巨大的震撼,挥舞着没有上膛的短铳催促道:“她没有体力了!快上!都给我上!”
虽不情愿,但是仍然有不少手持武器的人选择了围上来。与他们兵刃相交的一刹那,德克萨斯突然一愣。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在油尽灯枯的边缘,但是剑刃上反馈的力度却告诉她并非如此。
闪避,挥剑,动作连贯而流畅,伤势带来的阻滞感似乎消失了。
她的身体在变得轻盈,体力一点一点恢复。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但是确实有力量关注在她的身体里。
在她额上,一枚小小的十字忽明忽灭。每一次闪动,都会为她的身体注入活力。
与此同时,巷口处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车上跳下来,她的光环和光翼在夜色中明亮无比。
在她身后,巨大的光环展开,蕴藏着天国的虚影与破碎的光芒。光环的边缘,一行行用不明文字书写的箴言随着她前进的步伐而转动。
光彩夺目,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手持拉特兰铳,如手持神圣的经典。她高声喝道:
“他的眼中蕴含雷霆,他的真言如洪钟大吕。”
“他说——”
“索多玛和蛾摩拉的罪人,你们有难了!”
就像是某种口令,天国的大门随之打开。神圣的怒火倾泻,虽然只有一人,但是密集如暴雨梨花的弹丸,就像是天国的震怒。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打乱了家族卫士和雇佣兵们的部署,也消灭了他们最后一点士气。在毫无掩护的小巷里,他们拥挤着,推搡着,自顾自地逃命。而这种溃逃,只是进一步提高了弹幕的杀伤效率而已。
家族家长侥幸躲过了第一波弹幕,逃到了他的防弹轿车里。他眼中闪动着疯狂,发动了轿车,逐渐加速,冲向那个突然出现的萨科塔人。他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但是不愿意承认,他要做最后的鱼死网破。
下一刻,光剑从天而降,将他的轿车洞穿,引爆了轿车的油箱。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收场——华丽而盛大的谢幕,一团在夜色里声势浩大的焰火。
德克萨斯撑着剑半跪在地上。这是第三次剑雨,在肾上腺素的效果消退后,密集使用源石技艺后的疲惫感逐渐上涌。她看向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说道:“来得太慢了。”
“我不太会开车嘛。”
“我守住了。”
“我知道。从此,自有公义的冠冕为你留存。”
(博士的絮叨:月饼节快乐!快递组的假期还有一章就结束啦,要不要写个中秋节小番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