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颠簸打断了深沉的睡眠,温暖的阳光里满是平和的味道。睁开眼,是车辆的顶蓬。

德克萨斯坐起身,身上的伤口仍在疼痛,但是已经被精心包扎过了。她坐在车的后排座位上,驾车的是能天使。车里除了她们两个以外,再无他人。

能天使从后视镜里看到德克萨斯起身,说道:“你醒了?这次伤得可不轻啊——太乱来了。”

“当时,没有选择。”刚刚从昏睡中醒来,德克萨斯用干涩的声音问道,“拉普兰德呢?”

“嘛,说来话长。你先躺好,情况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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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克萨斯撑着剑想要站起来,但是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能天使赶忙上前,一手持枪警戒,另一只手扶住了她。

德克萨斯眯起眼睛,喃喃道:“好亮,晃眼。”

“那我也没什么办法,将就一下吧。”能天使苦笑,毕竟这么显眼的光环也不是她想要背着才背的,“你怎么样?”

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德克萨斯道:“死不了。就是有点……累……”

话说道一半,她的身子一软,意识逐渐模糊。高强度的战斗过去了,疲惫感如潮水一般上涌,让她陷入了昏厥。

“辛苦你了。”能天使轻声说道,将德克萨斯抱起到屋内,让她姑且靠墙坐好,随后端平手中的铳,向楼上走去。

在顶楼的卧室里,她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拉普兰德。拉普兰德看起来刚刚醒来,黑色的大衣披在身上,遮住纤瘦但隐含着爆发力的身躯。能天使看到,拉普兰德苍白的身体上,遍布着旧伤留下的疤痕。难以想象,负伤如此之多的她是从怎样的逆境中活了下来。

“天使。”拉普兰德对能天使颔首示意,“德克萨斯呢?外面发生了什么?”

“拉普兰德,对吗?我想我们还没有正式介绍过彼此。”

“拉普兰德,离群之狼。”拉普兰德简明扼要地说,“有些好事者称我为‘白骑士’。”

“瘟疫,浩劫,神敌之血裔——看来,给你这个称号的人真的恨你,也怕你。”能天使说道,收起了铳,“能天使,企鹅物流正式员工,德克萨斯的同事。”

“仅此而已?”拉普兰德微微眯起眼睛,“你身上有很不一样的味道。”

“当然——仅此而已。”能天使双手抱胸,靠在墙上,她的双眼已经不再辉光四溢,刘海遮住了一侧的眼睛,让另一只眼睛中的不满锋芒毕露,“德克萨斯为了保护你受了很重的伤。”

拉普兰德一愣,问道:“多重?”

“死不了,但是要休养很长时间。”

“那就好。”

“那可一点都不好。我问你,当她为你战斗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躺在这里休息吗?”

“我在尝试着,不给德克萨斯添麻烦。”拉普兰德撑着自己的剑站起来说道,“我信任她,而如果这是她的选择,我不会阻止,也不因此欠她什么。”

“这么说可不好。我的搭档,现在身负重伤,她在自己的假期里,为了保护你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能天使眯起眼睛,“你应该感到亏欠,记住德克萨斯的恩情,拉普兰德小姐。”

“天使,看起来,你还不明白啊。”拉普兰德的语气平静,但是却有一种隐隐的疏离,“你不是感染者,也没有家族的血海深仇;我也很确定,你杀的人,连德克萨斯和我的零头都不到……”

“杀人如麻并不值得骄傲。”

“但是如果你没有经历过我和德克萨斯的过去,你就不会明白我们的宿命为何纠缠。”拉普兰德把大衣穿好,一粒一粒扣上扣子,看也不看能天使一眼,“就像德克萨斯拼了性命救我一样,如果有一天,她面临这样的威胁,我也会拼上性命杀死她所有的敌手。但是,天使——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求对方如此做,也不意味着,我们亏欠了彼此什么。她救过我,我救过她,但是她要离开时,我没有挽留。”

“你想说明什么?”

“你只要把我的话告诉德克萨斯就好了,她能理解我。”拉普兰德笑了起来,“天使小姐,我现在去见一见德克萨斯,然后我就要走了。”

“她让你去接受治疗——现在她昏过去了,为了她,我会确保你这么做。”

“不必担心,我会倾尽所能苟活下去,就像德克萨斯希冀的那样。不过嘛,不是现在,不是这里——”

拉普兰德从能天使身边擦身而过,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完。德克萨斯会理解我的。”

“你一直在告诉我德克萨斯会怎么想,”能天使的语气中带上了些微愠怒,“你比我更了解我的搭档吗?你有权替她解释她的想法?”

“当然,天使。”拉普兰德的回答斩钉截铁,“我们,是命运的二重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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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些,拉普兰德给你包扎了伤口后就走了。”能天使耸耸肩,“我倒是想帮你把她拦住,但是我打不过她——我只是个普通的射手而已。”

在能天使看不到的角度,德克萨斯的嘴角微微翘起,说道:“如果你是普通射手,整个大陆都找不出神射手了。”

“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能天使说道,“你究竟为什么愿意拼上性命去救拉普兰德?要知道,她看上去对此可不太领情。”

“拉普……”德克萨斯皱起眉,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愿意说就算了。”

“不……只是需要组织语言。”德克萨斯很少会说大段的话,如果要她来解释一件事情,可能会花上些时间。片刻后,她说道:“如果命运是一面镜子,拉普和我就是一对镜像。”

“你们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德克萨斯摇摇头,接着说:“不是长相。我是镜子的外侧,拉普是镜子的里侧。我们都失去了家族,都杀过很多人,都曾挣扎求生。有水吗?”

“给。”

“嗯。就像镜像一样,当我离镜面越远,拉普就也离镜面越远。我走进阳光之中,她就会坠入镜中无底的黑暗。”

“为什么这么说?”

德克萨斯犹豫了一会,说道:“矿石病。这是我们唯一的区别。在拉普看来,我可以好好活着,而她只是一步步走向注定的死亡。战斗,杀人——她通过这种方式忘记痛苦,找到生的感觉。毕竟,那家伙的内心其实是怕死的啊。”

她看向窗外,轻声叹道:“我是幸运的,我遇到了企鹅物流的大家。你们救了我,让我知道我可以不以杀戮为生。我可以得救,拉普也可以——现在,她只有我了。”

能天使沉默片刻,转动方向盘,在路边停下了车。她下车登上后排座位,坐到了德克萨斯身边。

“能天使?”

能天使恼火地挠挠头,说道:“我该说什么呢……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德克萨斯,但是你的方法可是蠢到不行。”

“嗯?”

“听好,德克萨斯,你是救不了一个不想自救的人的。”能天使扳过德克萨斯的肩膀,让两人的目光相碰,“没有什么救赎是无偿的,终究只有‘值不值得’的问题。”

“什么……意思?”

“德克萨斯,我不知道你和拉普兰德的过去是什么样子,但是我了解你,我的搭档。如果说,是企鹅物流的大家向你伸出了手,那么——”

她抓住德克萨斯的手,放到自己手心里,说:“温暖,柔软。当我伸出手时,你牢牢地握住了——那时我知道,你是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我的主告诉我,你是值得被拯救的。”

“拉普兰德比我更——”

“闭嘴听着,德克萨斯。”天使的语气离带上了罕见的认真和愠怒,粗暴地打断了德克萨斯的话,“你值得拯救,因为你有一颗向往光明的心,和去拯救他人的意志。但是,那个叫拉普兰德的人身上,我看不到这些。我看到的是,你向她伸出手,而她只是与你擦肩而过。”

“……”

“德克萨斯——为了救她,你能做什么?”

“即使付出生命。”

“很好。”能天使闭上眼睛,停顿了片刻,说道:“那么,就不要再扭扭捏捏地了,那不是你。下次见到她的时候,把她打晕,把她绑走——用尽一切手段,哪怕她并不乐意。我会帮你的,如果还不够,我就去叫上可颂和空。”

“能天使,这是……”

“这不是你们的私事!”能天使盯着德克萨斯的眼睛,“德克萨斯,如果你觉得你与拉普兰德有宿命的关联,为此去牺牲自己,那我们呢?老板,我,企鹅物流的大家——我们的羁绊就是如此脆弱而廉价吗?”

“我只是不想把你们卷进来。”

“那现在我已经卷进来了。”能天使恶狠狠地说,“德克萨斯你记住,我也救过你,帮你挡住过身后的子弹,你的命里有我的一份。我不准你死,你就不能死!”

“能天使……”

“你要救拉普兰德,可以,我赞成,我会帮你。但是这种事情没有下次了,下次你再拿自己的命去冒险,我就把你从床上踢下去!”

“有必要现在说这个吗。”

“当然。”能天使突然前倾,咬住了德克萨斯的嘴唇。

微微的刺痛,随后又被柔软的舌头舔舐,让德克萨斯短暂失神。

能天使与德克萨斯一触即分,她慢慢揽过德克萨斯的肩膀,让两人额头相触。她曾经画下的十字,微微发热。

“正如你所说的一切,我生命中遇见你,也是他的旨意吧……真是孽缘啊。”能天使轻声叹道。

“德克萨斯,就算我救不了所有人……我也会救你。这是天使的祝福。”

(信者与义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