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为谁服务!快说!”

“……”

“拒不配合不会有任何好结果,你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吗!”

“……”

面对着内务部的官员,被捕的杀手只是保持缄默。而讯问他的内务部官员,出于某个原因,也只能一次次用空洞的言语威胁着对方。

这个原因就是耀骑士——玛嘉烈.临光。作为骑士楷模的耀骑士在旁观审讯,内务部的官员也无法把平时的“手段”轻车熟路地用出来。

调查陷入了僵局。来自内务部和纹章局的两名官员对此很是头痛——但他们也能理解耀骑士的担忧。凭心而论,被作为目标的是自由骑士中声名赫赫的卡利维尔家的继承人,而他们作为“卡西米尔的走狗”,理应高兴才是,如果没有耀骑士的压力,他们也只会拖沓调查进度,等到结局不可逆转,再在报告书上写一句“无能为力”。

这就是内务部的一贯做法。但是,玛嘉烈的加入,代表着临光家介入了这件事情。虽然年迈的韩绍尔大骑士长一直秉持着中立原则,但这也正是麻烦的地方——一旦一个中立的显赫家族向内务部施压,他们就没有理由在审讯过程中拖沓。

但也没办法采用灰色手段,比如说刑讯和药物。这就让内务部和纹章局的官员更加头痛。

内务部官员面露难色,试探性地询问玛嘉烈:“耀骑士大人,再这么询问下去,我们也得不到有效的情报。他们都是受训杀手,嘴巴硬得很,我想我们需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玛嘉烈眉头一皱,问道:“什么样的‘非常手段’?”

“水刑、火刑、电刑、催眠、吐真剂……内务部总有办法让他开口。”

玛嘉烈不知如何作答。她的道义是万万不允许使用这些手段的,但是如果不用,又无法抓出阴影中的杀手,保证艾伯特的安全。

道德上的两难困境。

纹章局的官员见状,又补充道:“如果您不同意我们的手段,至少允许我们使用有限度的镇静剂瓦解他的对抗意识吧。”

“……不,让我进去跟他谈谈。”

“恕我直言,”内务部官员的面容紧绷且僵硬,“耀骑士大人您并没有学习过审讯技巧。我的建议是,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

“让我试试。”

“……如果您坚持,试试也无妨。”

在玛嘉烈的坚持下,审讯官很快离开了狭小的审讯室,坐在审讯官位置上的人变成了玛嘉烈。光线被可以调暗,只有受讯人所在的位置尤其明亮。

玛嘉烈问道:“你叫什么?”

“……”对方用沉默回应。

“我是玛嘉烈.临光,卡西米尔骑士。你知道自己参与的事情吗?”

“……”

“你在参与刺杀一位德才兼备的优秀青年骑士。那将是整个卡西米尔的损失。每一名骑士都是卡西米尔的未来,你们在蛀蚀卡西米尔的根基。”

“……”

“我需要你告诉我,你的主使者是谁,他在哪。我要去拯救那位骑士的生命。”

“……”

“这也是你的唯一机会,配合我们,才会在你的审判中为你提供有利政剧。”

一直低垂着头的杀手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强烈的情绪。不屑?嘲弄?玛嘉烈辨别不出,更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不愿意配合。明明对双方都有好处,明明误入歧途之人,都应该有回头的机会。

“我以耀骑士之名保证。”

她立下沉重的承诺,回应她的却依旧是沉默。

她起身,推开了审讯室的门。两个部门长官等在门口,虽然掩饰了自己的表情,但是玛嘉烈还是能感受到两人强烈的“早知道会这样”的情绪。

“大人,怎么办?”内务部长官问道。

玛嘉烈闭上眼,不情愿道:“交给你们了。用你们的办法吧,但不要造成太过严重的伤害。”

“交给我吧。”

一队新的审讯人员带着工具进入了审讯室,单向玻璃后的窗帘被放下。经过了大约十五分钟,一名带着口罩和手套、看上去就像手术后走出手术间的医生一样的审讯人员走出来汇报:“我们得到了必要的信息,几位大人。他受到的训练非常简陋,我们摧毁他的心理防线并不费力……”

“不要复述过程。”玛嘉烈看向对方的手套,彷佛能闻到刺鼻的药水味,“给我结果就足够了。”

“……如您所愿,大人。”

——————————

等待在内务部门口的翼骑兵终于见到了玛嘉烈,行礼之后,直接问道:“下一步去哪,大人?”

“这个地点。”玛嘉烈将纸条递给对方,上面记录了审讯的成果,“带上两个精干好手,不要兴师动众。我来解决目标。”

说罢,玛嘉烈来到早已准备好的厢式货车车厢里。没过多久,车辆轻轻晃动,显然已经上路。

车厢里,摆放着一副黑白分明的甲胄,她的刃锤和改良叶型盾静静靠在一旁。在寥寥无几的实战经历中,她总是会看着自己的甲胄冥思。在她眼中,映出的是身披甲胄的自己。

她是正确的吗?还是她也犯了错误?

虚构出的耀骑士茶色的双眼与玛嘉烈相对。眼神里充满对信念的坚持,又或者是拘于旧事的固执。

骑士眼中的世界应该像她的甲胄一样,黑白分明,善恶自知。但是,现实世界却好像并不是这样。现实只是一片肮脏的灰色。

知道何为正确,何为正义,却总有人背其道而行……是他们错了,还是自己错了呢?

或许,都错了。没有人是对的。也没有人会得救。

“呼。”

她叹了一口气,开始着甲。一般来说,传统板甲都需要在侍从的协助下才能完成穿戴,不过这套注重实战性能的甲胄削弱了不必要的防御组件,并利用了一些机械机构,使骑士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自行着甲。虽然牺牲了一定的防御性能,但是对于优秀的骑士而言,灵活与厚重的甲片一样重要。

当货车停下,从车厢里走出来的就不再是玛嘉烈.临光,而是伴光而生的耀骑士。

她抬起头,看向高高的楼,说道:“你们封锁出口,我去解决问题。”

便装的翼骑兵们点点头,马刀出鞘,各自寻找位置。

玛嘉烈大步进入楼内,径直走向大堂问询处,对一脸惊诧的管理员说道:“我在找一个萨科塔人。这里有任何相关记录吗?”

“您,您是?”

“玛嘉烈.临光,七阶骑士,正在阻止一场谋杀。”玛嘉烈直接说道,“请协助我。”

“是的,大人。”她声音里不容置疑的威严让管理员几乎没有任何怀疑,“萨科塔人……找到了,十二层4号房间。备用钥匙在这。”

“感谢。”

玛嘉烈马不停蹄地沿着楼道向楼上赶去,就像掠过楼道的劲风。虽然她并不以速度见长,但是身披重甲的她总是威势十足,无人可当。

在即将到达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轰响,就像是建筑物坍塌的声音一样。这让她更进一步加快了脚步。

“十二层……4号……”

挥舞刃锤,她毫不犹豫地砸掉了房间的门锁,踢开大门道:“你无路可逃了,杀手。”

趴在窗口的萨科塔人身披斗篷,头上的光环无比黯淡,怀里的铳刚刚上膛。萨科塔人回过头,轻声道:“耀骑士,比我想象得更快啊。再给我一枪的机会任务就完成了。”

“很遗憾,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了。”玛嘉烈的双眼紧盯着对方,“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不通过战斗解决问题吗,骑士大人?”

“战斗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是目的。”

“真是骑士的发言……”萨科塔人轻笑一声,摘下了兜帽,露出了苍白病态的脸,“吾主在上,这是一个胸怀公义之人啊。”

玛嘉烈没有理会对方莫名其妙的话,再次说道:“放下武器。”

“我可是骑士杀手,大人。总要给我留一点职业尊严吧。”

长长的铳突然掉转,闪烁的枪口焰伴随着炽热的弹丸喷涌而出。专用于长距离射击的铳弹,以惊人的速度和动能钻向玛嘉烈的胸口。

“砰!”

在萨科塔人作出动作的同时,临光的叶型盾就已经挡在了对方的射击线上。但是专门设计用于穿甲的弹丸依旧射穿了盾牌,像锤子一样砸在了胸甲上。

“哼。”

强烈的震荡。虽然没有击穿胸甲,但是玛嘉烈依旧后退了两步,硬是用身体抵消了弹丸动能。震荡还是伤到了她的身体,她的嘴角流出一道血痕。

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动作,稳住身形后她开始向前推进。盾牌挡在身前,速度虽然不快,但是却不可阻挡。

萨科塔人射击完毕后立刻抛弃了累赘的长铳,取出了适合随身使用的短铳,瞄准一步步走来的骑士。轻型铳弹缺少破甲能力,而玛嘉烈的盾牌总能挡在没有盔甲保护的要害上,将铳弹弹开。

接近近身范围,玛嘉烈突然加速,冲到萨科塔人面前,刃锤高举,以雷霆之势砸下,不带刃的侧面砸中对方的肩膀。萨科塔人闷哼一声,短铳脱手,被强大的力量压得直接跪倒在地。

“不擅长近身战的射手,本就没有胜算。”萨科塔人抬起头,看向玛嘉烈,“这也是主的旨意,在此了结我一生的罪恶。”

“为什么?”玛嘉烈问道,“为什么要当杀手呢?我以为拉特兰人的信仰,会将他们导上正确的道路。”

“当然,历经苦难,信仰弥坚。”萨科塔人露出一个微笑,“不过除了射术以外,我也就没什么特长了。当你发现自己只能做一件事,而且精于此道时,别的也就不再重要了。大人,您有过这种体验吗?生来注定只能做一件事,却并非你想做的事。”

萨科塔人脱下自己的披风,他裸露的双臂上,布满了黑色的结晶碎片,道:“卡西米尔不是一个宽容的国家,出生于此而不是拉特兰,是主对我的惩罚。没有人敢雇佣我做一份普通的工作,但既然无法去往拉特兰……那就总还是要想办法活下去。”

“矿石病。”

“吓到你了吗?骑士大人?”

玛嘉烈怔怔地看着那些黑色的结晶。它们撕开皮肤,让周围的血肉变得脆弱不堪。仅仅只是短暂的战斗,这些小块结晶周围也开始渗出暗色的血迹。

她也想过,人们选择成为杀手的原因。政治立场、金钱、甚至于单纯的享乐,她都曾经考虑过。但是她没想到,因为灾难般的意外,一个人的一生就会走上这样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她挪开刃锤,俯下身来,手心里亮起微光,轻轻抚上萨科塔人的手臂。对方一怔,试图抽开手臂,但是玛嘉烈的紧紧按住杀手的手腕,让他无法如愿。

“别动,这会让你好受一点。”细碎的光渗进结晶撕裂的伤口,暖意在萨科塔人双臂上弥漫,“放弃抵抗,我承诺你会得到公正的审判。”

“大人,您可能会感染的。”

“这不是我第一次帮助矿石病人。不过,可能是我第一次帮助一个杀手。”玛嘉烈茶色的眼中,不带任何偏见和歧视。

“……谢谢。”萨科塔人说道,“也许我刺杀过的骑士里也会有像您一样高尚的人。我对此感到抱歉。”

话音刚落,他突然用没有受限的手拾起地上的短铳,在临光阻拦他之前,抵着自己的下颚开枪。

红色与白色迸溅,生命随之逝去。

玛嘉烈愣住了,她没想到对方会做得如此决绝。

她手心的光芒渐渐熄灭,单膝跪地,拉着温度逐渐流失的手,不知道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