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的絮叨:我真的不想写大篇幅对话……但是以我的实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自从乌萨斯帝国开始大规模铁路工程至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无论是荒郊野岭,还是繁茂的农田,现在都有钢铁巨蛇穿行期间。

自西部的彼得格勒,前往东部边疆的路程遥远,即使走专门的军事线路,也要在列车上呆上一个星期。在此期间,除了最简单的操练和单调的风景外,再无任何娱乐活动。

装甲教导旅的士兵大多在西部与卡西米尔人作战,漫长的铁路线还是头一次见。度过了最初的新奇感,就只剩下漫长的空虚和无趣。

这与赫拉格倒是没什么关系。大兵们只需要听从指挥,奋勇作战,而指挥官却要考虑更多的东西。赫拉格已经对着地图和材料研究了两天,关于东方的战事,却得出了令他难以置信的结论。

“这次我们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东国人的军队。准确地说,这座城市……叛变了。市政厅的情况尚不明朗,但东国边境的紧急调度情况上看来,他们对此也没有准备。”赫拉格叹了口气,“乌萨斯人背叛了自己的祖国,这不是一场光荣的战争。也难怪,情报部门给出的信息零散而不成系统,他们是在故意遮掩。”

“当然,这是他们一贯的做派。”他身旁的军官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一群狗一样的家伙,最擅长叼着自己的尾巴转圈。”

放在平时,赫拉格难免会教训自己手下的军官两句。虽然瞧不上情报部门的做派,但赫拉格一向不愿意对此多做评价。不过现在,赫拉格没有这个心情,而是看着铺在桌上的战情简报说:“所以,所谓的‘驻军没能夺回城市’也是一句戏言。我们能够找到的助力屈指可数,因为当地的驻军恐怕已经参与到了叛变之中。我们要面对的是一支装备完善、补给充足的乌萨斯城卫军,而不是东国人的部队。”

“但是这也不意味着东国人的威胁可以忽视。”另一名军官说道,“东国人的战略调度无法作假。除了边防卫队的动员以外,至少有数个大队的兵力被紧急调度到边境。在最坏的情况下,装甲教导旅可能要面对十倍数量的、训练有素的东国步兵,以及可能已经叛变的城卫军。”

赫拉格眉头紧皱,沉吟片刻后说道:“你们都出去。布琼尼留下。”

军官们从打开的车厢门离开,最后只留下一人与谢拉格面面相觑。

剩下的军官叹息一声,说道:“看来您又需要我的建议了。”

这名军官身材比大多数乌萨斯军人矮小,同样也不够健壮。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看上去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人员。他精心梳理的小胡子,更是有一种娇弱的少爷兵般的味道。然而与外表截然相反的是,他是装甲教导旅的核心人物,三个骑兵营的直接指挥官,也是赫拉格以下最优秀的指挥官。

谢苗.米哈耶维奇.布琼尼。乌萨斯年轻将领中最惊才艳艳的骑兵指挥官。

与赫拉格一样,谢苗厌恶政治干预军事。但是与谢拉格不同的是,他的政治敏感性远远高于赫拉格。

“你也是出身于东部地区的军人。说说看你的看法,什么都行。”

“那我就随便说说,开拓思路。”谢苗摘下军帽放在桌上,沉吟片刻,说道:“东部靠近东国的边境地区,以平原为主,气候相对微暖而湿润,以乌萨斯的地理条件来说,是相对优秀的产粮区,但是长期处于地广人稀的尴尬处境。

这一特点给了移民们很大的动力。来自东国、炎国和乌布苏的移民大量迁入,使得当地的文化和种族都非常……复杂,而且冲突不断。”

这一番的概述让赫拉格点了点头。他指向桌上的某些情报,说道:“这几张照片,依照你的经验,是东国的军队吗?”

“不可能。”谢苗的回答斩钉截铁,“东国人尚武,且视死如归。他们的战术以步兵为核心建构,通过精确的火力压制掩护前锋部队交替推进,快速将阵线拉到接近战的距离上。而这些照片……虽然很模糊,但是从可辨认的武器制式来看,不是东国人惯用的类型。这是乌萨斯的城卫军。”

“假如这并不是东国军人的行动,而是一次单纯的叛变;假如我们只需要面对叛军,与其发生交火——在这种情况下,东国军队直接参与的可能性有多大?”

“老实说,不低。东国的边境指挥官大多骄傲自负,不服从作战本部的命令。如果我们真的与叛军交火,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因为一己独断,下令部队进攻。”

“呼。”赫拉格呼出一口气,虽然点着暖气,但车厢里依旧寒冷,呵气成霜,“布琼尼,你说这个关头为什么会发生叛变呢?整座城市的叛变……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

“在其他国家,这可能是灾难性的政治事件,但我们在乌萨斯,将军。”

“帝国的连年征战埋下的隐患吗。”赫拉格点点头,“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的?东国人不敢接纳他们,一旦乌萨斯下定决心,他们都会就此死去。”

谢苗看向地图,那座城市只是边境上一个细小的红点,他说道:“很多时候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反抗本身。一时的英雄和庸碌至死,在我看来都不是明智的选择,但却一样的无可奈何。”

“乌萨斯可曾对不起它的人民?”

这个问题让谢苗脸色一僵,思考了好一阵子才说道:“您不想听谎言,那么我就说实话。乌萨斯从来没有愧对它的人民,伤害了人民的感情的,只是乌萨斯人。只是很多时候,人的立场与帝国的立场是分不开的。”

“乌萨斯有句谚语,‘列车上的暴动’。暴徒们对列车的管理者发起一场暴动,却并不敢破坏列车本身,因为窗外就是足以杀人的冰天雪地。”赫拉格侧头看向窗外,风已经停了,积下的雪在地上堆起一层银色的棉絮,“本应很残酷的事情,最后却以过家家一样的形式收场。乌萨斯就是那列列车啊。”

“乌萨斯保护着它的人民,乌萨斯也折磨着他的人民。它既是坚不可摧的避难所,也是囚禁人们的监牢。”谢苗感叹道,“与我们而言,我们代表着乌萨斯的正义。于背叛者而言,他们同样有着自己的正义。到最后还是要靠战斗来解决一切,这就是乌萨斯的规则。”

赫拉格自嘲地一笑,说道:“我为帝国戎马半生,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乌萨斯在等待着,等待着有人将它彻底改变……如果有人能做到,那想必是拥有惊人的能力吧。旧帝逝去,新帝登基,乌萨斯的历史充斥着阴谋,浸透了无数人的血。很多人试着改变它,有的失败了,有的成为了新的统治者——到头来依旧什么都没变。”

“将军,您今天似乎格外健谈。”

眼见着话题已经从战事上彻底偏离,谢苗也变得随意了不少,就像是朋友间聊天。他从一旁取过酒瓶,在两只精致的玻璃杯里倒上了三分之一的澄澈酒液,将其中一只递给赫拉格,接着说道:“没想到您在卡西米尔的土地上战斗了这么多年,居然会生出这么‘精致’的感慨。我们还以为您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国家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眼中只有胜利的人,就是一台战争机器;越是经历战火,就越是会追问自己战斗的理由。”赫拉格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另一只手轻轻摩挲马刀刀柄末端褪色的鹰首状配重,“你为什么而战,布琼尼?”

“以前是为了对得起我领的军饷。现在嘛……为了保护教导旅里那些有趣的家伙吧,没了我,他们可不行。”

“不错的理由,”赫拉格点点头,“我曾经觉得,我的战斗是为了捍卫我的祖国。但是现在我有些困惑,我所做的一切,真的让我的祖国变得更好了吗?”

“当然。没有任何作为是毫无意义的。”

“乌萨斯这列列车并不是一个理想乡,正相反,它是一些人的天堂,一些人的地狱。偏见,歧视,畸形的对立在整个帝国蔓延——”

赫拉格敲了敲车厢的墙壁,说道:“我只是害怕,我是不是那个把人命填进列车引擎作为燃料的人。”

谢苗摇摇头说:“这个问题就只能您自己去找答案了,将军。”

赫拉格饮尽杯中烈酒,错开了话题:“我最近想要调去文职岗位——去军校当个教官什么的。”

“那可是军校里那些小孩子的福气。可是,您一旦调去任教,恐怕就再无升迁的机会了。”

“若不是将官不能退役……呵。”赫拉格斜靠在车厢的墙壁上,“我为帝国献出的已经足够多了。以我的性格,一旦内战真正打响,我无法心安理得地让自己的小伙子把生命丢在这种地方,但又没有志向去团结中立军官,给内战加一道保险——”

赫拉格看向自己最看重的军官道:“谢苗,如果换成是你,你能做到吗?”

“这算是……托付吗?”

“谁知道。我对于这次的出征有不好的预感……先应付过这一关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