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怀雅经常不在自己近卫局的办公室。一开始虽然有些不满的声音,但随着近卫局干员对诗怀雅的了解,这些流言很快就消失了。诗怀雅不仅仅是一名干员,也是一个庞大家族的继承人,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忙碌。

但是诗怀雅自己,在很多时候不觉得这是一种幸福,更不认为奢华的享受比得过近卫局简陋的桌椅——比如现在。

“好想回近卫局……想喝楼下的珍珠奶茶……”

诗怀雅带着一脸假笑,不断摇晃着手中的杯子,原本气泡酒里的气泡已经消耗殆尽。她靠在一处桌案旁,眼睛不断扫视着宴会厅,分析着每个人的表情,以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华灯初上的时节,龙门权贵们一天的工作在另一处延续。晚宴上的闲聊,晚宴后的洽谈,伴随着麻将牌的碰撞声和烟草燃烧的味道,一笔又一笔数额惊人的资金流动就这么敲定下来。

自从以龙门为主导的龙门币体系,取代了源石本位的货币体系后,龙门的经济地位就像名字一样,鱼跃龙门,一举成为了世界上举足轻重的城邦。也许龙门不是最先进、最发达的城市,但毫无疑问,龙门是世界上资金流通最密集的城市。

但是那大多数时候都是长辈的事情,是那些手握数十亿的老人们的游戏。年轻人,特别是诗怀雅这样出身良好的年轻人,参加的往往是晚宴上,稍低一个层次的交谊活动。年轻人们相互交流,志同道合者组成小圈子,在未来接管家族的产业,就会变成新一代的利益集团。

这就是诗怀雅苦恼的根源——她在同龄人中,很难找到商务以外的共同语言。因此,她变成了宴会上不可接近的高岭之花。

“Miss.Swire,平时喜欢读书吗?”

诗怀雅打量了一眼搭话的青年,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某个银行家的长子?想不起来,大概不是什么太重要的角色,于是随口答道:“当然了,《涉税走私犯罪侦查》,你有兴趣吗?”

“呃……抱歉。”

青年寒暄几句,灰溜溜地离开,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年轻人的小圈子里。诗怀雅把目光投向那边,不用听就知道,自己的风评变得愈发离奇。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却去当了吃力不讨好的龙门警员,这在上流圈子里简直是不可理喻的。她叹了口气,她也不指望这些人理解自己——这只是她一个固执的梦而已。如果这是一个梦,那这个梦持续得越久越好——

但想到陈,诗怀雅又忍不住握拳,心想这个梦也不全是美梦。

第四杯气泡酒下肚,酒意终于还是爬上了她的脸颊,变成两朵淡淡的红云。黑色的晚礼服就像是一口铁锅,吸收着灯光带来的热量,仿佛要将人烤熟——诗怀雅觉得,即使是近卫局的黑外套,也比现在的一身装束来得舒适。

这种想法放在两三年前,对她来说是不可能的。

仅仅吃过了一盘餐点,她就停下了进食——虽然没吃饱,但是吃得少也是淑女形象的一环,上流社会的无用礼仪之一。

这让她想起了陈,那个每天外卖夜宵不断的陈。该死,她是怎么保持身材的?

想起了陈……就想起了肠粉。热乎乎,晶莹剔透的叉烧肠粉,点上一点晶莹的酱油……

啊啊啊啊啊啊啊!

诗怀雅恨不得夺路而逃,闯出宴会厅,去路边摊吃上几盘点心。这样的心情,让她公式化的假笑里带上了一丝怨念,令其他人更加不敢亲近。

上流社会出身的人是不会懂的,讨好这位大小姐,只需要在这时递给她一盘新鲜出锅的肠粉就足够了。

没有想吃想喝的东西,又无法提前离场,整个宴会厅里没有人能跟她聊天,环顾四周,她最终只能选择坐到边角,等待漫长宴会的结束。

“来个人救我出去吧。”

她自己也觉得这种状态不对——在加入近卫局之前,她对于这种应酬局面可是游刃有余的,就算没有话题,也能想办法继续交谈。

但是现在,近卫局简单、直接、高效的作风已经刻在了她的行事之中,不知不觉变成了她的行为准则。而这种作风最初的来源,是一个人——近卫局的顶点,陈。

想到这,诗怀雅又叹了口气。陈的作风对她的影响远超她自己的预期,但是这种改变也有她自己的意愿。见到了陈这样的人,才能知道什么人在为龙门做实事。如此,也就很难再于自诩风流的公子小姐之中翩翩起舞了。

手机响了起来。

诗怀雅就像抓住了救星一样接通手机道:“近卫局,诗怀雅,哪个call我?”

“诗警官,你在大古大厦附近对吗?”

“给你说多少次我不姓诗,”诗怀雅手指卷了卷头发,虽然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来自某个不讨喜的扑街龙,但是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还是令她如释重负,“有任务?”

“废汽车处理厂,群架斗殴,来一趟。”

“神通广大的陈sir自己解决不掉几个小混混吗?”

“我没带手铐。”

“我也没带。”

“所以叫你过来一起把他们押回去。”电话另一边的声音明显不耐烦,“十分钟内向长官报道,诗警官。”

“你扑街啊!”

在一句完全不符合大小姐形象的粗口后,诗怀雅放下电话,起身走向宴会出口,从侍者处把近卫局统一发放的装备提包取了出来。

侍者忧心忡忡地说:“小姐,老爷他说让你呆在宴会里。”

诗怀雅正好蹬掉了自己的高跟鞋,换上易于行动的短靴。听到这句话,她瞪了一眼侍者,从包里摸出警员证说:“近卫局办案,无关人等不得妨碍。”

说完,她把近卫局的外套往身上随便一披,快步离开了会场,留下宴会里的年轻人窃窃私语,探讨着突然离席的大古集团千金去做什么了。

开上自己的车,没用五分钟,诗怀雅就赶到了废汽车处理厂。没有照明的停车场上,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以及像一排鹌鹑一样蹲在地上的社会青年。

“滴滴——”诗怀雅摁了两下喇叭,把头探出车窗外说:“你这不是都搞定了,叫我来干嘛啊?”

“叫你来押人啊。”陈上下打量着锁好车走下来的诗怀雅,近卫局外套遮住了上半身,但晚礼服轻盈的下摆和光滑的腿是遮不住的。陈皱了皱眉问:“你这什么打扮?”

“拜托啊sir,我很辛苦的,你call我我从宴会上跑出来的,几百万的case啊,我来给你抓几个小毛贼。”她伸出手指指几个正在盯着她的腿的青年,吼道:“看,看什么看!把头低下!”

她发怒的样子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几个青年赶紧把头地下,生怕惹恼了这位新来的警官。

“近卫局规定……算了。”

“近卫局规定什么啊?下班时间穿制服?你说话啊?”

陈挪开目光,对几个青年喊道:“站起来,自己往警署走——别跟我讲不认识路,谁敢逃跑、绕远,牢饭里没有菜吃!”

“这什么威胁,小孩儿吗你?”诗怀雅斜了陈一眼,但是也帮忙叫几个青年站起来往前走,两个人就在后面押着。

与陈并肩而行,这还是第一次。感到有些新鲜的诗怀雅问道:“你怎么不叫星熊啊?你们两个就差熟得睡一张床了。”

陈皱着眉说:“叫星熊长官——星熊是你上级,要有规矩。她今天有事,几个朋友喊她喝酒啊。”

“这么说来,星熊——长官,以前是道上的?”

“对,她是魏长官招安的。”陈说完,看了一眼诗怀雅,“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Who care?”诗怀雅说完,看看正在往前走的社会青年,又说:“这几个人陈sir是搞得定的,叫我出来还有别的事情吧?”

“没有——大概,没有。”陈下意识反驳,“如果有人逃跑,我去追逃,但还要有个人看着剩下的。”

“附近的巡警呢?”

陈假装没听到。

“喂,陈sir,我饭没吃完就跑来陪你抓贼啊!你知道我丢下了什么吗?回去还要挨老头子骂!”

陈不耐烦地说道:“这么想吃请你吃宵夜啊。”

诗怀雅一愣,突然笑了出来说:“好。”

陈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地看着诗怀雅补充道:“街边小店,不是你吃的那种茶楼,也没什么大菜。”

“我说好,没问题。”诗怀雅微笑道,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我可是不会口下留情的。怎么,高级警司陈sir要出尔反尔吗?”

“……*龙门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