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给龙门的一天起个标题，那肯定是“龙门——从早茶到夜宵”。
龙门的夜宵摊子也分三六九等。小的，只在街边有个推车；大的，规模不下于酒楼饭店，近年来，来自东国的居酒屋也变得越发受欢迎。当夜幕渐深时，这些大小摊子的灯光就照亮了龙门的小巷。
陈吃的摊子就是最小也最便宜的那种街边摊。一辆推车，几盏小灯，再加上几副桌椅，构成了小摊的全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摊子的菜品倒是很全。招牌上沾满油烟熏过的痕迹，但这种老店反而更令人放心。
诗怀雅看了看写在牌子上的菜，犹豫片刻，说：“陈sir你点。”
陈冷冷地说道：“我请客，你随便点，不用顾及我。”
“嘿嘿……叉烧肠粉，干炒牛河，空心菜煲……”
“吃成个肥猫啊。”陈小声嘀咕。
“……还有艇仔粥。”说完，诗怀雅坏笑着拍了拍陈的肩膀，“老板，今天阿sir请客，粥里多加鱼片，不要吝啬。”
“好嘞！”店家笑着应承道，开始备料下锅。
诗怀雅和陈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诗怀雅对老板招呼道：“老板，有没有tissue啊？”
陈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诗怀雅说：“小摊子基本都不备免费纸巾的，大小姐没来过吧？”
诗怀雅脸一红，恶狠狠地看着陈道：“没来过怎么了？我这身份，我这资产——”
“祖产。”陈小声嘀咕，“有钱大晒啊？”
“——没来过小店也很正常吧？”诗怀雅意识到陈提到了钱的话题，露出骄傲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道：“抱歉，有钱真系大晒啦。”
“*龙门粗口*。”
“嘿，”难得地从这个油盐不进的上司这里占到了上风，诗怀雅一时甚至没有对陈的粗口作出还击，“阿陈……”
“叫陈长官，诗警官。”
“现在下班啊大佬，别搞得这么紧绷好不好？”诗怀雅叹了口气，放弃了试图拉近距离的尝试，“陈，喝酒吗？”
“我不喝酒。”
这下诗怀雅可算是震惊到了，难以置信地问道：“近卫局高级长官，你副手还是个鬼族，你居然告诉我你不喝酒？你当我傻啊？”
“喝酒会导致反应迟钝，这种延迟一点点积累，就会拖累整体日程。”陈解释道，“我不会花钱打乱自己的规划——你们有钱人有这个余裕，我没有。”
“装正经，不喝你怎么知道酒精的作用？”诗怀雅反驳道。平常她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但是宴会上的酒和逃出来的愉快让她难得的放开了许多，再加上现在不是工作场合，不知不觉，她对陈的态度也变得不那么严肃。
“两位阿sir，叉烧肠粉。”老板端上了第一盘菜，诗怀雅趁机叫住店老板问道：“老板，有酒水单吗？”
“……阿sir您说笑，我们这种小摊哪来的酒水单。只有蓝妹啦，不过有冰的有常温。”
“冰的，来六瓶。”
“好，您稍等。”
目睹这一切的陈在诗怀雅点完单后，说道：“你点的酒，自己付钱，自己喝完。”
“陈长官是不敢吗？”
“是没有必要。”
“那还是不敢。”
“……你在挑衅我？”陈厉声道，“诗警官，就算不是工作时间，我还是你上司。”
“那又怎么样？”诗怀雅夹了一块肠粉送进嘴里，似乎是被烫到了，“呼呼”地吹气，“我家有钱，只要我不违纪，就算是魏长官也没法赶我走。”
她说完还特意看向陈，露出得意的笑容重复道：“抱歉，有钱就系大晒啦。”
“你能不能不提钱？近卫局是你家开的吗？”
“不是，但是大古集团一直负担着近卫局特别督查组四成的装备和训练课程费用。换句话说，特别督查组至少……有我四成吧？”
诗怀雅巧笑嫣然的样子很好看，两颗虎牙让她看上去很可爱，但礼仪教育又让她有超越年龄的优雅成熟。只不过这美丽真诚的笑颜很少有人看到，而现在看到的陈，只觉得可恶。
今后不能和这叉烧猫谈钱，陈在心里暗暗记下了。
“阿sir您的啤酒，还有空心菜煲。”老板又端来了菜，“陈sir今天怎么没动筷子啊？做得不好吃吗？星sir去哪了？”
“味道不错，影响胃口的是人。”陈拿起筷子，夹走了剩下的肠粉，“星熊今天去和兄弟喝酒了。”
“你说谁影响胃口啊你个肠粉龙！”
“说的就是你，叉烧猫！”
“肠粉！”
“叉烧！”
店老板擦了擦汗，悄悄离开了桌边。这二位阿sir可不像平常一起来的陈和星熊关系那么好，他小本生意人，还是不要掺合进去比较好。
吵累了，诗怀雅从小手提袋里摸出多功能军刀，轻车熟路地启开两瓶啤酒，先是自己灌了一口，然后把没动过的那瓶递给陈：“渴了吧？”
陈看了看诗怀雅，又看了看啤酒瓶口白色的泡沫。这次她没有拒绝，接过酒瓶，也满满地灌了一口。
诗怀雅见状说道：“你这不是能喝吗？”
“我只是不想喝——平常也只有和星熊一起会喝一点。”
空心菜煲的味道非常下酒，油亮的、脆生生的菜，配上一点点蒜香，不一会，诗怀雅手里的酒瓶就空了。她看向陈，陈手里的啤酒也已经见底——这让严肃的警官脸颊微红，双眼眯起。
在酒精的催化下，强势的气场终于渐渐从陈身上散去。隐藏许久的，东方美人的柔美，像浸透了热水的上等茶叶，渐渐舒展成纤细修长的模样。
凭心而论，陈绝对是不世出的美人。有着苗条的身板，但是饱经锻炼的躯体又不显得虚弱。如果不是老皱着眉头，她的样貌也非常出众，眉如柳叶眼若杏核，不过她总是绷着脸，让漂亮的眉眼变成刀一样刺人的样子。
活该这肠粉龙单身这么久没人追，诗怀雅腹诽道，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单身没人追的状态。
“陈，还喝吗？”
“开。”
上头了。诗怀雅心里暗自窃喜，陈的酒量居然不太好——她想看看陈喝醉的样子，也许以后能作为把柄也说不定？
又开了两瓶啤酒，正好，满脸堆笑的老板把干炒牛河端了上来。诗怀雅毫不客气地把牛肉挑出来吃掉，而陈却只是一个劲吃河粉。
诗怀雅见状往陈碟子里夹了两片肉片，说：“你怎么不吃肉啊？”
“我饿了不行吗？”
“那也要配在一起吃嘛——干炒牛河你光吃河粉不是瞧不起店家。”
“老板跟我熟得很，他知道我不点干炒牛河。”
这话说得没有逻辑，不点干炒牛河跟不吃牛肉有什么关系？诗怀雅看着陈一边夹粉一边喝酒的样子觉得有趣，就又多夹了两片肉放进陈盘里。
陈看看肉片，又看看诗怀雅的筷子，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诗怀雅也不介意，自顾自地举起酒瓶，碰了碰陈酒瓶的瓶口道：“祝陈sir平步青云，早日高升啊，到时候近卫局我帮你照顾好。”
“你……嗝……洋鬼子，龙门话说得倒是不错。”
“你*龙门粗口*啊扑街龙，”诗怀雅反驳道，“我在龙门生在龙门长大，我是龙门人啊。”
吃得好像太快了，陈表情不太好，但还是说道：“我也是啊，我也是龙门人。龙门的大街小巷，我都走过的。”
“你，你也是龙门人嘛。”
糟了，今晚喝了太多的酒了！
宴会上的气泡酒本就属于酒精扩散快的酒类，而啤酒丰富的气泡和组胺成分会加剧这一效果。诗怀雅意识到额头两侧的血管正在跳动，发觉不好。但是她抬起头，看见陈微微眯起的双眼，燃起了一股莫名的对抗意识。
就算要醉，也要先把她灌醉！
“还，还开吗，陈sir？”
“开！”
陈撑着桌子，恶狠狠地看向诗怀雅，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好……陈警司爽快！”好像有一股子气流直冲诗怀雅的大脑，“老板，再来……六瓶蓝妹！”
看着诗怀雅说话渐渐变得迟缓，陈忍不住翘起嘴角说：“你醉了，诗，小姐。”
“还要我说多少次，我……不姓诗！诗怀雅！Swire！”
“好，好的，诗警官。干！”
“干就干，怕你啊？”
老板端着砂锅走来，放在桌上，很快又用塑料提箱拎过来六瓶啤酒，说道：“阿sir的艇仔粥和啤酒。这位……阿sir，怎么称呼？”
“诗怀雅。”
“诗sir”老板满面笑容，“您和陈sir用餐愉快。”
这种夜宵小摊很少有这么大的生意，如果能多一位有钱的熟客那是再好不过。虽然他很尊敬陈警司，但是实话实说，陈的夜宵……很寒酸，基本上就一两个菜，如果那个鬼族警司一起来的话还会多两瓶啤酒。
老板走后，诗怀雅拿起碗，打了一碗粥。陈看着她，没有动作。
诗怀雅瞪了回去，说：“想喝自己打，别……等本小姐伺候你。”
“老板叫你诗sir你好，好像，不太生气。”
“不知……不罪。”诗怀雅喝下一口鲜香四溢的粥，暖意自胃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酒意随之消散不少，“哇，这个粥味道不错。”
“你喝过多少家艇仔粥？”
“龙门的艇仔粥，我喝过的……一百多家？”诗怀雅挠挠头，“阿陈呢？”
“三十五家。”
“记得这么清楚？”
“我是……近卫局……警员……”
“阿陈……阿陈？”
喝下热粥非但没让陈看起来好一点，反而头越来越低，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胭脂般的红色在脸颊上抹开，变成经验的云霞。
“不会吧……喝多了？”
诗怀雅离开座位，脚下却差点没站稳。她扶着桌子来到陈身边，伸手轻探对方的鼻息。
陈猛然抬头，看着诗怀雅道：“我，我没醉，我低头看个手机。”
意外的……有点可爱？
这个念头在诗怀雅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随即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她笑着拍拍陈的肩膀喊道：“好，继续喝！”
（博士的絮叨：第二更。我发现我果然还是喜欢写一些小甜饼，速度快得很——而且啊，这个喝了酒，就会酒后……嗯。
顺便一说，如果两个人酒量都不好，千万不要试图对饮——否则你们可能会酒后……嗯。
冷知识：如文中所说，啤酒里的组胺成分会加剧酒精的醉人效果，所以不要和高度酒混饮哦，很危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