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苍苍，其正色邪？”
透过指缝的阳光映在脸上，迷蒙的温暖让刚刚苏醒的身体又染上一丝困意。
“呼——哈——”
一日之计的晨间，却无所事事地躺在石头上眺望天空的我算得上是颓废的代名词了吧。
“话说，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闭上眼思考一下吧，当然，这只是放任自己打盹的理由。
“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
“邱零。”
“秋收起义……”
“大清早就睡觉，你是哪里来的猪猡兽啊？”
“炭烤猪猡兽……？”
“起床啦！懒猪！”
“啊!疼疼疼疼疼疼疼！”
由于头顶被狠狠地揍了一拳，我不得不睁开眼睛，视野中出现了闭眼时不曾有的身影。
“早，早上好啊，艾琳娜。”
“现在可不早了。”艾琳娜双手抱胸俯视着我，褐色的眼瞳中充斥着怒气。
我坐起身，确定了一下天边朝阳的位置，看样子也就早上七点左右吧，但这对于我和艾琳娜而言已经不是能够闲聊的时候了。
“抱，抱歉。”
“安娜奶奶说你到后山来有事，结果只是换个地方打盹吗？”
“哎嘿嘿~”我一边摸着被胖揍了一拳的头顶，一边傻笑着站起身。
“快走吧，到时候进城的人多起来，又不知道得等多久了。”
“收到！”
艾琳娜转身向山下的村庄走去，我向长官敬了一礼之后也准备跟上去。
“啊，我想起来了。”
“什么？”
其远而无所至极耶？
这就是答案了吧。天空的苍茫蔚蓝，是它的本色吗？还是说，是因为其太过遥远而目光无法触及所致呢？
“没什么。”
艾琳娜依旧有些担心地望着我。
“反正我奇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哦。”我轻笑着敷衍了过去。
“说的也是。”艾琳娜转过身，但眼中的担忧不曾消失。
我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如梦似幻的蔚蓝天空。
其远而无所至极耶......？
……
邱零，是我的名字，也正如艾琳娜所说，现在的我，是一只猪猡兽。
三个月前，到森林中采药的安娜奶奶发现了不省人事的我并将我救回。
我没有记忆，除了名字之外想不起任何与自己有关的经历，但奇怪的是，我保有知识，而且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不只是诺维村的人们，连莱茵城里那个看起来很聪明的魔具商人也完全不知道存放在我记忆中的那些东西。
这是很奇怪的境地，但更奇怪的是我的知识里有对这种情况的定义，我记得......好像叫，啊，对了是穿越。
既然在过去的知识中能找到的话，那这种情况应该并不值得多么惊慌吧？
之后的三个月里，我便过着猪猡兽一样的生活，被好心的人饲养着。
无论是安娜奶奶，艾琳娜，还是村里的人们，还有总是聚集在村中央井边的那群小屁孩都是那样的好心人，让我这只猪猡兽过得十分快活。
让我不禁想着就这样作为猪猡兽活下去也不错。
……
“安娜奶奶。”我跑进位于村子偏远角落的药师小屋，但其中已经没有其它人的气息了，看样子安娜奶奶又一大早便进入山里采药了吧，明明我出门的时候都还在来着。
“安娜奶奶也真是的……”我不禁为老奶奶的固执叹了口气，再怎么说今天也是阔别已久的孙子回来的日子啊。
将沾着黑面包屑的木盘收好，现在应该是来不及洗了，不过有些东西是等不得的。
“已经饿得不行了吧？”
我提着装满草与面包屑混合物的桶来到小屋的背后，树枝围栏围成的小小空间里，一只褐色的肉团正在安稳的呼吸着，兴许是闻到了食物的味道，肉团迅速展开来变成了一只幼小的猪猡兽，黑色纽扣般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的桶，还不断地发出渴求的叫声。
“是是，马上就给你。”如果不及时给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食物，它是会冲破护栏跑出去的。
我将饲料倒入木制的食物槽，然后便静静地看着小猪猡兽贪婪的吃相。
“呐，你觉得这样活下去就好了吗？”
每天就在吃与期待着吃之间循环，这样的猪猡兽的生活。
没有任何回答，当然，我也并没有期待任何回答。
“反正我不这么认为。”就像是听懂了我的话一般，小猪猡兽停下了嘴上的动作，扭头看向我，双眼中貌似有着某种情感。
“假的吧……”
我苦笑着将其眼中的某种情感当作自作多情，站起身走进屋里。
将手心捧着的水一下子拍在脸上总能够让人瞬间清醒过来，我也借此把多余的想法暂时抛之脑外。
“还没好吗？”
“马上就来。”
窗外的艾琳娜看样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拿袖子将脸上的水擦干，再把床边漆黑的笔记本塞进准备好的皮制小包中，这样就差不多准备完毕了吧，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压在药臼下纸条，确保万无一失。
“真是的，女人还真是磨叽。”
“什？”将门带上，我扭头反驳艾琳娜的话，“说得你好像不是女人一样，况且我是去喂了一下那只猪才耽搁的！”
“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发呆和喂猪猡兽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毕竟看见了和猪猡兽差不多的自己嘛……”
“什么？”
“没，没什么，倒是你这家伙……”我指着艾琳娜头巾下蓬乱的头发以及布满油污的围裙，“明明马上要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了诶，你这打扮像什么样子？”
“什？！卡……卡尔才不是呢！日……日思夜想什么的……”
啊，脸红了，真是纯情呢。
顺带一提，卡尔就是安娜奶奶的孙子。
“嘛，我也预料到这种情况了，所以早有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
艾琳娜疑惑地望着我，回应她的是我胸有成竹的微笑。
“哼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哦，是来送行的吗？”
原本应该围在村中心的孩子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在了村口，往日快要满溢而出的活力今天也不见了踪影。
“早上好啊，林克。”
我向领头的孩子打了招呼，可是并没有得到平时那样热切的回应，仔细一看小屁孩里也缺少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果然这种凝重的气氛，是因为前天那个人吧……
前天早晨，莱茵城里来的那个人说出了几个名字，听见那些名字，村里或许唯有我和那只猪没有留下眼泪吧，有的人因为悲伤与绝望，有的人是喜极而泣，这当然不是幸灾乐祸，是真正的庆幸与喜悦。
这也仅仅只是战争的冰山一角吧……
“零小姐。”
“是……”
林克这样郑重的叫我还是第一次，明明平常都是叫着外号的，我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把我们的父亲带回来吧。”
祈使句，这样强烈的感情记忆中我也是第一次收到。
不只是林克，其他孩子也把目光投向我。
“呃……”
阵亡名单只能确认人的死亡，却无法反证人的存活，这样未必能实现的承诺，我实在是不知道是否应该许下。
况且……
“就在这儿好好等着吧，一定带回来给你看。”
艾琳娜坚定的声音将我的犹豫打断，虽然对孩子们来说有些陌生，但带领村里的人们度过难关的艾琳娜的话语，比起我这个只会支支吾吾的猪猡兽自然可靠得多。
即便如此，当我将视线转向艾琳娜时，也能感觉到她在逞强，明明自己也不能确定卡尔的生死……
“抱歉……”
不知是将我细若蚊鸣的道歉忽略了还是如何，艾琳娜转身，面朝着莱茵城的方向。
“出发吧。”
真是个坚强的人啊。
与孩子们挥手告别，我亦转过头，跟在艾琳娜身后。
“嗯，该出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