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言觉得头痛,不是生理上而是心理上的。她依然用极快的速度飞行,依然凭借着强大的斩击打倒一个又一个岩石兽,敌人在她手里死去的速度也比从前更快,但每打倒一个岩石兽到另一个岩石兽面前,她都从它们巨大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身影。不是人类的模样,而是浑身长满尖刺的怪物,于是停下里看自己的双手,确认已经仍然是人类的模样。

但在这时敌人已经发起攻击,正前方的冲击把星言撞到地上,她没有受伤,光墙是一片护盾,保护她免受伤害,但她心里蹭地窜起一团火。没来由地愤怒趋势她飞身上前,把长剑插进岩石兽的眉间,当她毫无保留地释放力量时,剑刃发射出一道光芒,刺穿了岩石兽的脑袋。

全都是它害的。

怒火在熊熊燃烧,星言要找到那个首领,要让它为牺牲的同伴偿命,也要让它为不经过同意就改变自己而付出代价。当视线快速扫过战场时星言看见了它,它趁着混乱的战斗躲回了后方,现在与星言隔着两只岩石兽。

它是首脑,向周围的岩石兽发号施令,只要干掉它就能结束这场战斗,也就能让它之前说的蛊惑人心的话语变成空话,所谓的合作也无法进行,彻底消除对人类的威胁。

它必须死。

怀着一腔怒火,星言绕过两只岩石兽来到首领前,从首领剩下的三只眼睛中发射出能量射线,星言轻松将其躲过。又一道光芒的屏障出现在她和首领之间,长剑被阻挡下来,星言无法像杀死其他岩石兽那样轻松地把长剑刺进它的身体。

“愚蠢的人!你违背自己的命运,放弃了与这个世界共同进步的机会,还妄图伤害我!”

岩石兽的声音从屏障另一边传来,同样如雷声阵阵,但已经无法再对星言造成一丁点震慑效果。

“我的命运,和我们的进步都与你无关,我们要在没有你的世界里迎来自己的命运,去死吧!”

星言释放着自己的力量,先前环绕在身边无法收回去的那些也全都用上,传送到剑刃上,希望可以斩断保护着岩石兽的屏障。

但是不行。

对方也在增强力量,明显那股力量比自己的更强,本来快要出现裂痕的屏障突然间变得无比坚韧。屏障后的三只眼睛变细了一点,如果那算是表情,星言能读出来,是嘲笑和不屑。岩石兽那庞大的身躯似乎也在象征着她们俩之间的力量差距。

“你是人类中的进化者,但你的力量就和你的智慧一样贫乏,你根本没有认清现实,没有看清,我们俩之间的差别有多么大!”

能量洪流突然从前方涌来,仿佛奔涌的海浪一般势不可挡,星言被撞飞,随着能量流在空中旋转、翻滚,重重地砸在背后的一只岩石兽身上。随着一声闷响,她和岩石兽双双跌倒在地。

星言艰难地爬起来,整个世界都在她面前旋转。她按着脑袋,晕厥持续了好一阵,直到手臂被抓住,她被重新带到天上。

“星言,你怎么样,看这,这是几?”

星言看着摆在面前的三个手指和周薇担忧的表情,她握住那只手把它按下去。

“是三。”

“太好了,你的意识还算是清醒。”

“它把我撞晕了,不过只晕了一会,现在一点事也没有。”

星言故意动了动四肢,本来只是想消除周薇的担忧,结果发现真的没有受伤。

她们俩很快又行动起来,周围的岩石兽并不打算给她们片刻休息的时间,不过首领倒是无法再攻击星言,它正因为边防炮的炮弹而苦恼,看来在基地的操作员也抓准了这场战斗的核心,追着首领不放。

于是两人能且战且退,渐渐地向其他机动士兵的靠拢中,她们在战斗的同时并没有分开太远,两人偶尔会找到战斗的间隙互相交流。在星言的微型电脑被破坏之后她就不能再用通讯器,两人只能隔空喊话。

“我不是说它撞你那一下,而是之前,它要改变你的时候,你现在觉得还好吗?”

星言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看到周薇双眼中不确定的神情让星言的心不安地怦怦直跳。她看到了星言变成怪物的过程,应该在场的人都看见了,发生那种事的时候没人能不惊讶地盯着看,所以星言完全有理由感到不安,她不希望自己被当成怪物看待。

“如果你说那个的话,除了机动装甲有点损坏之外其他方面一点事都没有。而且就算是损坏的机动装甲,也对我的战斗没有影响。”

“被改变之后你就变得非常激进,一个人闯到这么深的地方来,你确定没事吗?”

“对,它惹恼我了,所以我有点着急,不过我没有被改变,一点都没有。”

拜托,别再说这个话题了。

星言在心中恳求着,不想再继续解释这个话题,希望可以专注在战斗上。如果是自自欺欺人,那么她希望可以欺骗得彻底一些。

突然间她们无法再撤退了,岩石兽从后面扑上来截断了两人的撤退的路线,星言和周薇不得不向旁边躲闪,而岩石兽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其他机动士兵在包围圈外面进行着自己的战斗,谁也无暇顾及这边的情况。

一只岩石兽张开大嘴要把周薇吞下去,星言立刻飞到她身边带着她拼命地往上飞,能量射线从身后射来。它们接触到星言之前会引起周围的能量波动,星言凭借这一点来判断它们的飞行轨迹,每次都在非常危险的距离内躲闪掉。

星言在高处瞥见战场边缘有军队在接近,她们的增援终于来了!

一个庞大的红色机器人,几乎和岩石兽一般高大,它脚边跟着一批装甲战车,与肩膀同样高的地方还飞着一批武装运输机。

援军一进入战场就立刻发挥作用,这些厚重的金属块上都装备有强大的火力,数发能量炮立刻就将几只岩石兽轰到在地。

不过支援归支援,它们的强度可真是一言难尽,而且机动性很差,当附近的岩石兽扑上去后就只有挨揍的份,很快就有两辆能量坦克冒出黑烟停在原地,好在有“巨人”和机动士兵们的掩护,在坦克爆炸之前里面的士兵都爬了出来,用突击步枪向岩石兽扫射。

另外飞在空中的运输机也被一只岩石兽的尾巴扫中,旋转着坠向地面,它的爆炸引爆了装载在上面的弹药,在自己变成废品的同时也带走了击中它的岩石兽,但这种一换一怎么想都是亏的啊。

飞机坠毁之前跳出来的伞兵同样在被掩护的情况下加入了失去战车的士兵,他们的突击步枪打在岩石兽身上和挠痒痒没有区别,星言觉得这些人差不多可以退场了。

与他们相比“巨人”则轻松得多,它用巨大的手掌抓住一只岩石兽的脖子,另一只手的利刃插进它身体里,直接把它一分为二。它又转过身来,手臂变形成为炮管,将身旁另一只岩石兽轰成碎片。

但如此出众的表现立刻为它引来了关注度,几只岩石兽把它包围起来,一只长着四只长爪子的跳上它的后背,拼命地攻击,把一块铁板从它背上扣下来。

“我们要去帮那个大家伙,它会被拆成碎片的!”

周薇提醒道,星言调转方向,巨人进场之后她们的压力少了很多,星言率先赶到,长剑在攻击巨人的岩石兽后背划出一道很深的伤痕。随后周薇在经过时用手炮轰伤了它的一支爪子,它跌落在地上,被巨人一脚踩成肉泥。

“星言,过来,这里有给你的信息。”

周薇一边大喊着一边接近。现在提到交流星言就觉得心里发怵,她害怕任何一场有可能谈论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的对话,但又担心是不能错过的重要指令,只能迎上去。

“是什么指令?”

“不是指令,是给你的信息。”

周薇在微型电脑上按几下,把通讯器调成外放模式。

“星言,你听得见吗?”

这个声音,星言在愣了一下之后才认出来。

“妈妈?”

简直难以置信,这是星言日思夜想希望能听到的声音,她们总是离得那么近,却又好像遥不可及,最具冲击力的是,星言从未想过会在战场上听见。

“是我,你的通讯器损坏了,所以我只能通过别人的通讯来联系你。”

但它真的传进了耳朵里,此刻能和妈妈联系起来的也只有旁边那个巨大的机器人。

“难道说你在那里面?”

“当然不在,不过这个机器人是远程控制,我在和科研队的同伴一起操纵它。但是这里敌人太多,即使是巨人也不能一直抗住岩石兽的进攻,我需要直接攻击它们的首领。”

“它已经躲得越来越远了。”

星言向战场后方看,在她莽撞地冲到首领身边之后它就退到了更深的地方,现在被它的手下紧紧包围着。

“不管它躲得多远都要把它解决掉,否则这场战争就不会结束,我需要你掩护我,把我带到它那里去。”

看起来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首领受伤之后简直就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大批岩石兽把通向首领的路给堵了个水泄不通。如果说是星言一个人的话还比较简单,可以凭借灵活的身法和快速飞行绕过那些敌人,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凭星言一人不可能战胜它,必须需要支援。但是带着这么大的机器人,就意味着要迎战所有拦路的敌人。

“如果要到那里去,仅靠我们两个不够。”

“我知道,我马上会和其他人联络,拜托你们两个先开个头。”

通讯切断,星言猜想妈妈是去联系其他机动战队了。留下来的任务很艰巨,但是这种感觉却很奇妙,那那声音一直萦绕在星言耳边,刚才发生的事好像是梦幻一般。

两人之间有一堵墙,把她们分开,以至于即使距离很近也只能每年见面一两次,而在那时候谁也不会敞开心胸说出心里话。星言还以为除了那个时间之外她们就没有机会再联络,如今却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相互交流。出发之前星言在得知妈妈有可能参与了巨人的设计而心潮澎湃,现如今那股信心更是愈发地真实。

她快速行动起来,光芒在她周围形成活跃地跳动、闪烁,长剑在手中成为致命的武器,把阻挡在面前的岩石兽击倒、斩杀。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战场。星言再一次认清这个事实,而这次是因为和母亲并肩作战,必须把之前的所有疑虑都忘在脑后,把全部的担忧都抛到九霄云外,只想这完成这次任务。因为这是久违的,自己和妈妈共同去完成一件事,星言下决心要把它完成。

很快几乎所有的机动士兵都聚集到这里来,即使他们没有星言的心情,但有一个强大的伙伴加入也足以让他们斗志昂扬。尽管经过艰难的战斗他们已经十分疲劳,很多还受了伤,但他们就像再次焕发出青春的老年人一样挥洒着自己最后的热血。

岩石兽也很清楚人类的目的,明白人类身上在背水一战,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巨型机器人,于是也纷纷从别处赶来。在一只岩石兽倒下之后总有另外一只岩石兽填不上它的空缺,这些家伙前赴后继,一波又一波地承受着机动士兵们的攻击,同时也把攻击目标集中在机器人身上。

在行进过程中,它的一只肩膀严重受损,上面的铁皮被完全掀开,露出里面复杂的电路版和穿插在一起的金属导管。星言急忙飞到那里,但只能阻拦其中一个敌人,另一只岩石兽把金属导管扯出来,它的一只手臂垂下去。于此同时,一群小型岩石兽则攀上了它的小腿,拆掉一部分零件,它单膝跪倒在地上,似乎很难再爬起来。

很快这些攻击巨人的岩石兽都被清理掉,巨人再次爬起来,但它身体各处都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星言嘉尔和她的圆球型小助手正在受损最严重的肩膀处,应该是在尽力修复受损的区域,但是很明显它不能再经受更多的攻击,嘉尔的修复技能绝对无法赶上岩石兽破坏它的速度。

巨人已经离岩石兽首领很近了,但首领在逃跑,它又一次钻进两个同伴身后,要是它继续逃走,机动士兵们做的努力就都会白费。

既然把巨人把巨人带到它身边很困难,那至少让它不能继续后退。

星言下定决心,穿过一堆锋利的爪牙,再次来到首领面前。

“你又来了吗小臭虫?”首领见她只身一人前来便停止后退“你们的机器无法穿过我的军队,它连我的一寸皮肤都碰不到!”

“前提是你能继续夹着尾巴逃跑。”

星言猛地提速冲到首领的其中一条腿附近,长剑砍进岩石外壳之间,在一股粘液喷溅出来之后那条腿便失去支撑能力,它倾倒在地,疯狂地咆哮。附近的岩石兽感受到首领的痛苦,纷纷要上前抓住星言,但它们的速度连星言的残影都跟不上,很快星言就来到另一条腿附近。

但这条腿瞬间被一层光芒笼罩,星言无法轻易让长剑刺破这层光芒,她被阻挡下来时首领的利爪已经来到面前。

“同样的方法对我不可能有用!”

利爪伴随着狂风,那是它的力量在带动空气流动,几乎要把星言吹飞。星言不能让自己随风而去,只能勉强稳住身形,却不得不和首领的利爪来个硬碰硬。

首领用剩下的三条腿站起来,然后身体前倾,让重量和一股能量洪流同时向星言压倒过来。星言紧紧地握着剑柄,在能量穿过自己的身体时感到一阵头晕脑胀,几乎要失去抵抗力。

终究不是首领的对手,又会被击倒在地。

这场战争无法胜利。

不能和妈妈一起完成这个目标。

这将是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再也第二次机会。

不行,绝对不行!

星言不愿相信,抗拒着这就是她们最后一次交流的这个想法,重新恢复了意识,即使身体像要撕裂一样痛苦也再次握紧剑柄。她清楚上一次对峙自己并没有使出全力,只用了从身体里溢出来的力量,却没有自发地把力量从身体里引导出来。因为心中有一部分在害怕,害怕会成为敌人口中的模样,害怕变成一个怪物。

但是此时此刻,与完成眼前的任务、打赢这场仗、为自己的生活赢得更多的可能性相比,那点害怕根本不值一提。

她尽力释放着自己的力量,挖掘着身体里的那股泉水,让它完全喷涌出来。

身体再次被撕裂了。星言看见手指变长变尖,倒刺再次从手臂上长出来。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岩石兽再次开口,语气中满是得意“你就是我所说的那样,你拼命地想要打倒我,但你最终也只能变成我这个样子,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多么讽刺。”

“我不是你......”星言咬紧牙关,她的确没有对方轻松,没说出一个字都用尽了全力“我不会变成你,你是为了你自己,而我......是为了保护她们!”

星言松开了长剑俯下身,利爪从她头上掠过,她则找到了能量洪流较为薄弱的地方向下飞去,钻过敌人身体下方,把自己变成利爪的手插进对方腿和身体的连接处。她感觉手碰到了什么管状的东西,于是抓住它用力向外扯。就像是切断了大动脉一样,大量的绿色血液犹如喷泉从里面迸发出来,首领再一次跌坐在地面上,这次它无法再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只能一边惨叫一边用剩余的两条腿悲惨地在地上拖行。

这时巨人在机动士兵们的掩护下冲破了层层阻隔。其实那些岩石兽已经将注意力放在星言和首领的战斗上,巨人的压力少了很多。它废掉的那只手终究没能抬起来,但还有另外一只,连着利刃的那一只,狠狠地切开首领的外壳,从左到右贯穿了它的身体。

首领最后发出一声尖啸,倒在地上再也没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