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军团？”
泰丝念出这四个大字，它们写在一条挂在墙上的金属牌匾中。
“是我们对自己的称呼。”芬恩解释道“其实是我对我们的称呼，然后别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反正挺符合实际的对吧，我们就是流浪者。”
“听起来不觉得有点沮丧吗？很难想象大家居然没有意见。”
他们俩继续前进，现在泰丝正在执行着达利安交给她的摸清这里情况的任务，而芬恩正在带她参观他们的住处。
“重要的是有一个统一的称谓，不论叫什么，让大家知道他们处于一个团体中就会产生归属感。这里的人太需要一个新的家，好让他们知道自己还能活下去。而且这个名字能让他们记住自己的身份，用来激发活下去的动力。有时候感到一些不甘心和愤怒会使人变得顽强。”
“也会让他们一直谨记着对司令部的仇恨。”
泰丝明确指出这一点，两人停下来互相对视，泰丝看见那双浑浊的眼睛，以为自己的话激怒了对方，但她发现自己并不能看穿芬恩此刻的情绪。
“如果这种做法让你觉得不舒服那我很抱歉，但在这里活下去，在没有其他人前来帮助也无法去寻求帮助的前提下，我们需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而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相信自己就是让我们坚持活下来的信念。”
突然间停留在芬恩眼中的浑浊消失了，他换上一副开朗的笑容。
“但我相信仇恨最终会化解的，特别是达利安已经答应让我们重新回到你们之中，一旦我们摆脱现在的危险生活，不需要提防晚上睡觉时随时会有东西闯进来要我们的命之后，所有人心中的仇恨就会被感激所取代。”
他继续向前走，带领泰丝穿过一扇门，来到一条走廊。这条走廊比之前泰丝她们进来时走的那条要干净得多，虽然也有很多东西损坏，但明显是很久以前就坏掉的。而且这里的墙壁上还亮着灯，是一种菱形的发光水晶，用的应该是这里本来的能源。
“你和达利安本来就认识。”
“没错，我猜他肯定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泰丝犹豫着该怎么回答，芬恩直接把话说直了。
“我知道的，你不用隐瞒。从前我们都犯了很多错误，以至于彼此之间产生了芥蒂，对于我成为流浪军团的领袖他肯定在疑神疑鬼，让你来打探我的情报，对吧。”
“他的确是这么说了。”看来芬恩是对达利安了如指掌，泰丝发现真的没有隐瞒的必要“不过互相了解并不会成为你们归回的阻碍，只会加快司令部的救援进度，也会让我们之间的隔阂更快消除。”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现在正在带你在这里巡视，马上你就能清楚地知道我们还剩下多少人，至于武器，你一进来时看见的就是我们所拥有的全部了。”
“嗯......”泰丝一边走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再多问点东西，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最能满足好奇心的问题“达利安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这也是收集情报的一环吗？”
“不，只是好奇而已，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会说，为了能让你更加信任我和我的人，我不会向你隐瞒任何事。那是发生在我们成为机动士兵之前，当时我和达利安还都是二十岁的小伙子，在同一个训练班训练，我们曾是很好的朋友、兄弟。不过你能想象那个时候所有的资源都很紧缺，包括制作机动装甲的资源，所以一个人能否成为机动士兵不仅要看他的实力，还要看有没有名额。当我们俩一起去参加考核的时候教官告诉我们即使两人全都通过，但也只有一人能加入机动战队。在场的人都很清楚，成为机动士兵就是我们努力训练的目标，是我们追求的梦想，没有人想要退让。”
“于是就出了问题？”
“是的，出了问题。在参加考核的前一天晚上，训练结束之后我早早地睡了，本想着第二天能有个好精神应对考核。但是在我睡着之后达利安偷偷跑去对我的训练服做了手脚，导致我第二天考核的过程中失控从天上摔下来，扭伤了腰。”
“然后你考核失败，他就顺理成章地晋级，但你怎么知道是他做的？”
“他从我的战斗服上拆下来一个零件，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可能是在训练的时候。结果那个零件在他的储物柜里发现了，而储物柜只有本人才知道密码。”
“听起来的确像是他会做的事。”
芬恩惊讶地瞪大眼睛。
“听起来他也没给你留下好印象。”
“我们之间也发生过一些事，现在先听你的。”
“当然，他就是不会改变。”
芬恩一边摇头一边苦笑。
“但从你的描述中我只能发现是他的错，他没理由这么讨厌你。”
“不，这还只是一部分，我刚才说了，我们俩都有错，而我犯的错比他更加严重。”
芬恩的笑容消失了，重新换上来的表情泰丝终于能从中读出一些情绪——悔恨。
“腰伤让我休息了一个多星期，我很愤怒，一直当达利安是好朋友，好兄弟，认为两人即使要成为对手也只会凭借真正的实力分出胜负，无法相信达利安会做出这种事。所以一下病床我就去找他对质，但他还是根本不承认我的指控，于是我更生气，对他动了手。”说到这里芬恩咬了一下嘴唇，“可能他是对我心存愧疚，或者是没料到我会真的对他下狠手。在那件事之后他也被取消了晋级资格，我们俩都在两年之后才正式成为机动士兵。但他确实有理由恨我一辈子，我的腰伤早就已经痊愈，而我对他的伤害却是永久性的。”
“可我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之前他身负重伤还能击退入侵者，一点也不想你说的是带着个永久性创伤的人。”
“不，有的，而且任何人和他第一次见面都会发现”芬恩把手靠在墙上，承认接下来的话似乎要让他晕倒“我弄瞎了他的一只眼睛。”
*****
现在泰丝知道了芬恩和达利安之间的过节。大家一直认为达利安是在和敌人的战斗中失去的那只眼睛，其实是被芬恩弄瞎的，而且他对自己的暴力行为感到非常后悔，这一点在两人对话时从芬恩的脸上就能看得出来，那是无法装出来的。
在泰丝心里，虽然达利安是受苦比较多的那个人，但一切起因都是他，他是在自作自受。
而与此同时，芬恩却勇于承认自己犯下的错。在这个节骨眼上，向泰丝讲述他与达利安的不和对他们没什么益处，但他却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将事实坦白出来，所见到的诚实让泰丝对芬恩的好感，或者说是同情又增添了一分，甚至多到已经超过了想要去完成达利安的交付的任务的程度。
不过她还是跟着芬恩继续查看他们的居住地，为了更好更准确地了解这些人，而不是监视他们。
泰丝跟着芬恩走进一个房间里，这里有五六个人，他们分别坐在一台仪器前正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这些仪器奇形怪状，一定是古恩人遗留下来的，泰丝没想到它们居然还能使用。
“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房间算是我们的技术部门。”芬恩解释道“这些就是我们所剩的技术人员了，他们在努力地维持这个地方的运转。”
泰丝的目光扫过他们时其中一些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然后又匆匆埋头下去。泰丝能看见那些人皱了下眉头，不过他们的反应比一开始见到的那些要淡定一点，大概是因为他们不是战斗人员。
“这些仪器有什么用？”
“那个为整个设施提供电力。”芬恩指着一个方块式的厚重仪器说，然后将手指移到另一个仪器上“那个管供水，那个是空气调节，还有那个，能帮我们监视整个设施里的情况。你们进来的时候被它探测到，所以我才能及时派沭漓赶去帮忙。”
“我看见她用了一个东西来停止雕像进攻，那是什么？”
“是一个限制器，能控制雕像内部的能源流通。一开始我们还不知道它的作用，无意中用它启动了那个雕像，结果损失了两个人，后来就把它们作为重要的防卫了。”
芬恩又走到一台仪器前。
“这是控制温室的。”
“你们还有温室？”
“当然有，出去打猎太危险了，我们需要种些东西来吃。不过其实并不是我们有，而是这个建筑里本来就有，你从这里就能看得见。”
他们俩来到一扇窗户旁，透过窗户泰丝看到另一个房间，里面的地面不是地板而是开垦出来的土地，其中种植着一些简单作物。
“这个温室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就在了，我的技术人员花了一点时间让它重新工作，现在我们用它来种一点土豆和蔬菜。”
“这个建筑里怎么会有温室？”
“一开始我们也搞不懂，不过后来找到了它的设计图，发现这里不仅有温室，还有很多其他的设施，比如类似公寓一样的以此排开的房间和全套供水、灌溉系统，甚至还有小型养殖场，但我们到不了那，其中的一部分路坍塌了，强行挖通的话有可能导致这个建筑崩塌。后来我们猜想这里应该是古恩人建造的类似避难所的设施，用来抵御岩石兽的，他们可以在这里过上很久都不用出去，不过似乎并没有起到相应的作用。”
“岩石兽曾经入侵过这里。”
“有这种可能，我们查了一下这些仪器里保存的文件，希望可以发现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很多信息都被删掉或者加密了，我们没有精力去破解，光是让它们正常运转和解决问题就已经很艰难了。不过你们的科学家可能会很感兴趣。”
“他们会的，他们巴不得得到更多与古恩人有关的信息，就算打破脑袋也会解密出来。”
“尽快把它们取走吧，等我们摆脱这一切之后就不用再去为它们犯愁了。”
之后芬恩带泰丝去温室里转了一圈，他们没有真的进去，只是围绕着透明的玻璃走一圈，好让泰丝看清楚在这里工作的人，和种在里面的蔬菜，那就是他们的主要食物。
虽然基地里的食物并不丰富多样，但和这里的相比较起来却算是很丰盛了。流浪者们几乎每餐都只能吃一些相同的食物和一点点肉，还是从前古恩人储存起来的，每吃一点就少一点，泰丝真的不敢想象要是司令部的雷达一直没有探测到这里那么这些人究竟能够撑多久。
离开温室芬恩又带泰丝去了他们的住所，排成两排的公寓房间，每个房间都是按照相同的比例建造，只有一个卧室和一个卫生间，总的空间甚至比泰丝在基地里住的房间还要小。
在这里泰丝看见有独自一人缩在床上的，也有两人或者一家三口住在一起。泰丝认为后面的情况要好一点，虽然空间少了，但至少他们还有家人在。
有很多房间是空的，所以根本没花多少时间两人就走完了居住区，在绕过几个转角之后之前进来的大厅又出现在眼前。他们已经绕了一个圈，回到原来的地方。
不过芬恩没说结束语，而是停在大厅侧面的一扇面前，手握在把手上时他转头对泰丝一笑。
“这就是你最想看的地方，军械库。”
转动把手拉开门，泰丝第一眼看过去就想到如果不是芬恩刻意介绍的话自己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个房间是军火库。
房间里只有一张缺了一个角的桌子和几个破烂的金属箱。一个打开的箱子里泛着金属的光泽，泰丝看不清是什么武器的零件，剩下的几个箱子都被封着，当然不是它原来的盖子，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金属板，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勉强充当着盖子的作用。
旁边墙上挂着几支抢，可以说是这里最像武器库的布置了。
他们居然能够靠这些东西存活下来，这些武器寒酸得连提供一个小队的装备都不够。
但即使如此，还是有人在很细心地保养它们。泰丝最初进来时碰见的那群人中的两个在这里擦拭着他们的武器，他们用犀利的目光瞪了泰丝一眼，没有要说话的打算。
“很可怜吧。”芬恩坦诚地说“不止是武器，我们连弹药也只剩下两箱，而且还没有火炮，如果再受到一次进攻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你们不会在这里待到下一次进攻发生的。”泰丝承诺道“司令部派来的运输机已经在路上，很快就能来接你们走。”
听到这话在擦枪的两人再次抬起头来，其中一个走上前，阴沉着脸问：
“我们要离开这里？”
“恩。”芬恩点头“我和他们的司令通过话，他答应派运输机带我们过去，我们可以回到他们中间去了。”
听到这话他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回去干什么，再一次被他们玩弄？当做弃子在必要的时候丢掉？你别忘了他们曾对我们做过的事。”
“我没忘。但是我们的武器弹药都不多了，而且食物也不够，想活下去就不能维持现状，必须要寻求帮助。”
“这是你们目前最好的选择。”泰丝附和道“我知道你们因为过去的遭遇而不愿意相信别人，但现在已经和从前不同了，我们有了更强的力量，塞伊诺斯很安全，再也不会出现把同伴丢弃的情况。”
他转向泰丝，走近她，眼中的怒火仿佛要把泰丝烧成灰烬。
“如果我相信你的承诺，那我就是个不长记性的蠢货。你这些话去向已经死去的那些人说，如果他们愿意原谅你们......”
“够了。”芬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跻身进泰丝和他之间“我所做的选择是为大家好，在最困难的时候我没让大家死在外面，所以这次也一样，相信我。”
两人凝视了一会，泰丝只能看见芬恩的后背，无法去确认他们对视的眼神，但原本气冲冲的那人把手一甩从芬恩的手掌中挣脱出来，看也没看泰丝一眼就冲了出去。
芬恩转身来面对泰丝，脸上有些尴尬。
“不要太在意，他的父母都没能活下来，这里的人都失去了太多。”
泰丝默默地点头。她没去在意有谁冲自己发火，只是对他们的遭遇感到难过，和愧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