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恩站定之后泰丝也走上去。
“你的计划已经被我们知悉,剩下两个人都被保护起来,你不能再伤害他们了。快放弃吧。”
“我的确是放弃了。”芬恩依旧笑着说“那两个人既然杀不了就随他们去吧,已经让这里的人知道我们不会低头祈求施舍,而且也拿到了需要的东西,现在我来把我的人回收回去。”
“你以为会那么容易让你们走吗?”
“肯定不会,所以我才需要他。”芬恩把达利安拽到前面来“用他的命来换我们被抓,或者是放我们俩一条生路。虽然你不怎么喜欢达利安,但肯定会选择皆大欢喜的结局对吧,按照你的性格,泰丝队长。”
泰丝心里一阵刺痛,她回想起自己在刚遇见流浪军团时做的事。达利安命令自己多多注意芬恩的举动,但自己的第一反应却是不信任他,被他过去的做法和流浪军团的遭遇给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即将发生的危险。
自己忘记了,不管达利安做过什么错事,他都是努力建立起赛宜诺斯的人之一,他的目的就是保护和发展这座城市,而那同样也是自己的职责。但自己却被情绪控制而抛弃了职责,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泰丝咬紧牙关,她不能放流浪者回到芬恩那里去,但已经有愧于达利安不想再让他受伤。面对两难的境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要听他的话,泰丝。”发现泰丝有所动摇之后达利安开口说道“不管之前发生什么,我们都有一条不变的职责,那就是保护这座城市,你我都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这么说你不在乎自己的命咯?”
芬恩有些意外地抬起一边眉毛,达利安回以嗤笑。
“我在乎的东西,比我的命更加重要。”
“那么你呢?”芬恩转向泰丝“在犯过错之后还要再犯一次错误吗?”
“如果我们犯错了,就是没能保护好这座城市,那是我们唯一有可能犯下的错误。”
达利安用眼神示意,泰丝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对生命的释然和对使命的坚决。的确自己是错了让城市陷入危险,而现在要做的事就是终止危险,要阻止这些制造危险的人。而这么做的结果很可能让自己无法偿还对达利安的愧疚,但若是因为犹豫而为以后的危险埋下祸根那愧疚就会更大。
现在泰丝稍微体现到了一点过去的人们为了让大多数人活下去而做出决定的心情,非常地沉重,充满了无奈,但却是不得不去做,即使要一生都怀着对死去之人的歉疚。
泰丝对芬恩举起突击步枪。
“我不会把你的人放回去,你也逃不了。”
“哼,你们就是这样放弃别人的生命的,做这种决定让你们觉得很了不起是吗?”
芬恩向泰丝扔出一个小部件,因为它的目标不是自己,所以泰丝没有第一时间开枪,只是移动眼睛去看它掉落的地方。那个小部件和先前沭漓扔在地上的接触到一起,瞬间闪亮起来,释放出数条如雷电一样的光芒。
“糟糕,快躲开!”
泰丝扑向周薇,但为时已晚,那光芒接触到两人的机动装甲,她们瞬间像被电流击中一样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战斗一触即发,同样的光芒再次亮起,但泰丝却没有余力去确认真实的情况。她因为能量冲击而头晕目眩,废了好大的劲才总算能找回自己的意识,而双手和双脚还是不听使唤,像被压在枕头底下睡了一整晚一样轻飘飘的。
等到她终于能支起上半身坐在草地上时,战斗又结束了,她看见流浪者们拖着同伴的身体往运输机的方向走。有些人受了伤,但并没有人死去,至于那些不能动的......泰丝又往剩下三个队友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她们都躺在地上,看来是流浪者们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她们的时候也波及到了同伴,所以那些人才不能动,但他们只要能离开这里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恢复。
“胜利在我们这边了。”
芬恩咧嘴笑着走到泰丝身边,突击步枪就在旁边,但他们两人都知道泰丝现在拿不起来。
“你既然得到了你想要的,就把达利安放了,走吧!”
“我会让他离开的,我也会走,但是在此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芬恩把达利安推到旁边的流浪者那里,自己则经过泰丝身旁走到前面去“你们阻止了我们的复仇,让剩下的两人活下去,但复仇还有另一种方式,并不一定需要本人付出代价。”
他停在星言面前,俯视着再地上挣扎的星言。
“父债子偿。”
“慢着!星言没有做出伤害你们的事情,不要对她动手!”
泰丝再一次尝试从地上爬起来,她终于成功了一点点,从坐着变成了半蹲的状态,但在直起身来的时候又倒下去。
看到泰丝一瞬间的爆发芬恩还有些犹豫,但她倒下去之后他又不在意了,把自己的枪口对准星言。
“那不能成为判断的标准,我们被留下等死之前也从没有伤害过其他人,但灾祸还是降临在我们头上。这是命运,而这个女孩的命运就是身为父亲的孩子,为他父亲犯下的罪孽而赎罪。”
“芬恩!”
又一声叫喊打断了他,这次芬恩无法掩饰住脸上的惊讶,因为站出来的不是机动战队的成员,而是自己这边的人。
沭漓,因为先前和星言的战斗她的机动装甲也损坏了,灰头土脸的样子十分狼狈。
“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吗?”
“有。刚刚检测到有很多人正向这个方向前进,是这座城市的机动战队,他们很快就要到了,咱们别拖延时间,快走吧!”
“我们马上就走,只要办完这件事......”
“别动手!”沭漓喊出这句话时声音有些颤抖,芬恩凝视着她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我是说咱们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快上飞机回去吧,没必要去杀一个不相干的人。”
“你知道她不是不相干的人。”
“行动开始之前你说过的,我们只是为了复仇,不会去屠杀无辜的人。她不在我们的名单上面,她就算是不相干的人。”
“前提是行动正常进行,现在情况有变,我们既然无法按照计划的那样去完成那么就用另一种方法。”
“复仇不是这样一换一的交易,我们没理由让一个无辜的人因为别人犯下的错误而受罪。因为我们一起在外面度过的这些年,这种感觉你应该是最明白的!”
沭漓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可以明显地看出她双手和身体在颤抖,她很紧张,很害怕,是她活到现在第一次质疑芬恩的决定,但她还是要说,因为身体里某些无法忽视的东西在驱使她这么做。
芬恩脸上出现些许怒意,已经面向沭漓,但枪口依然没从星言那里移开。
“我就是知道所以才要为我们讨回公道。这座城市的人抛弃的东西太多,甚至可以和曾经的敌人为伍,你刚才还在追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你对她们应该不存在任何怜悯之心才对。”
“对古恩人是没有,我会很乐意把她们的命取走,但是这个女孩不行,你不能杀她。”
“你已经变了。”芬恩恍然大悟一般,语气变得充满了失望“我真没想到,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感受到的东西就让你忘记了我对你的教导。你还太年轻,意志不坚定,而且和这里的孩子交往太深,在收集信息的时候会产生多余的 。这曾是我担心过的事情,但是我对你还有期待,认为你不会放弃你自己,所以才让你作为领头人去做这次任务。我看到你那么努力的战斗,还以为自己先前的担忧是多余的。”
“我......我没有改变,我只是想按照计划行事而已。”
沭漓看了一眼倒在远处的嘉尔和龙青青,她们也在艰难地望着这边,两方对上实现,沭漓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就连她自己都对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不太有信心。
“要证明你没有改变,那就只有消除会让你改变的东西。”
芬恩向旁边人使了一个颜色,万斯抬着枪向嘉尔和龙青青走过去。这下沭漓真的慌了,她也举起枪,对准芬恩的脑袋。
“不行!不要伤害她们,现在就走,离开这个地方!”
沭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中夹带着威胁性,但勉强的意味太重,以至于并没有多少气势。然而芬恩还是大吃一惊,不是因为自己在受威胁,而是因为沭漓竟然敢做出这种事。万斯看见这个状态也愣在原地,和芬恩交换迟疑的眼神。
“她们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
“我不知道,也许是很重要,但也不完全是因为她们。只是因为我不是一个屠杀者,复仇和杀戮是不同的,我不需要靠伤害别人去证明什么,那是疯子才会做的事情。拜托了,现在就走吧,别逼我开枪,我不想......”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我们是流浪者,一直以来都依赖着彼此生存,绝对不能出现裂痕。你现在为了外人反抗我的命令,如果你坚持的话就不再适合待在我们之中,而这里的人也不会接纳你,你将会变成独自一人,还要坚持吗?”
独自一人......的确是沭漓非常害怕的状态。她知道自己不和流浪者在一起是无法活下去的,但即使在他们中间,难道不也是独自一人吗?
沭漓脑海中浮现出那两人为了帮助自己熟悉飞行时的情景,她们谈论受到的惩罚时露出的无奈却又带着笑容的表情,然后是即使知道已经站在对立面却依然不愿放弃自己要来谈话的情景。
虽然和她们相处的时间比起之前经历的十几年来说简直短得不值一提,但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沭漓才感觉自己是作为一个人来活着。不用每天去考虑该怎么小心翼翼地活下去,与嘉尔和龙青青的相处也比和其他人的相处更加容易,从她们那里感觉到的,是与要活下去而和周围人保持着依赖关系所不同的东西,那大概就是纯粹的友情。
虽然沭漓已经做好了不能融入那种生活里的准备,但离开和毁坏是两码事!现在,要为了肯定过去而把这种友情破坏殆尽,沭漓说什么也做不到。
必须坚持。
在心里下了这个决心,沭漓用不再颤抖的手把枪拿得更稳。
“我会开枪的,就算你不再让我回去也没关系,就算这里也不接纳我也没关系,但只要你伤害她们,我绝对会射你的脑袋。”
如果之前芬恩还怀疑沭漓有没有胆量扣下扳机的话,现在已经从她那里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瞬间变得比之前按紧张许多倍。
然后枪声响起,先开枪的不是芬恩,也不是沭漓,而是万斯。他在沭漓威胁芬恩的时候偷偷把枪对准了沭漓,而沭漓倒下的那一刻也扣下扳机,子弹打在芬恩手腕上,手枪飞出去,鲜血从他手腕上飞溅出来。
“我就知道她有问题,早该这么做了。”
万斯气势汹汹地说,芬恩捂着手腕还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站在那里,这时从运输机里跑出来一个人对这边大喊:
“我们必须走了!雷达上发现有大量机动士兵正在接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芬恩最后瞪沭漓一眼,枪也没去捡就匆匆和其他人一起走上运输机,随着一阵轰鸣声,运输机升上天空。
看着运输机在空中越变越小,沭漓才终于放下枪松了一口气,才能去查看受伤的手臂,只是轻轻一动就疼得她呲牙咧嘴。
“我这里有医用凝胶,你能用它来止血。”
泰丝对沭漓说,沭漓站起来走到她那里去。
“在腰间隔舱里面,你打开就能看见。”
沭漓在泰丝的指引下拿出凝胶封住伤口,泰丝还是要尝试站起来,只差一点就能成功,最后还是坐会地上。
“这个东西要过多久才能恢复正常?”
“本来不需要多久,但两个发生器共同发生作用造成的影响就会更大。”
“有办法快一点吗?”
“可以设置反向作用,但是再次对你的身体造成冲击,还是等它慢慢恢复吧。”
泰丝抬头看了看飞远的运输机,此时它已经小得像只虫子。
“不能等了,他们会逃走的。”
“不是还有其他人正在赶来吗?”
“我也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帮我动起来。”
沭漓默默点头,经历过刚才对她来说不可思议的几分钟,她已经对不得不做这四个字深有体会。于是她又去到发生器那里把它们拿到泰丝身边,设置好之后两个发生器一左一右放在泰丝两侧。
“准备好了,会很疼。”
“来吧。”
两个发生器同时贴上泰丝的机动装甲,她在连续闪烁的光芒中惨叫一声,然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谢谢。”
匆匆道谢之后,她驱动机动装甲向运输机离开的方向飞去。
*****
在运输机上,芬恩用万斯拿来的绷带缠在受伤的手腕上,双眼里跳动的火焰似乎要焚烧看见的一切东西。
“我就说你应该给自己弄一件机动装甲,我是瞄准了沭漓的肘关节,但她肯定没没办法瞄准你。”
芬恩没回答,只是愤恨地瞪了万斯一眼,万斯默默做个鬼脸,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再多说话,安静地坐到旁边座位里。
“事实证明你的计划是行不通的。”就像不肯放过芬恩一样,万斯沉默后达利安又开始说道“你的人已经不听话了,你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
达利安坐在芬恩对面,双手被绑在后面。他刚才也亲眼目睹了沭漓的变节,芬恩突然发现他眼中多了一些类似于同情的东西,又给心中的怒火添了一把柴。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别忘了现在你在我手里,你才是该被担心的那一方。”
“我已经不担心自己了,我只要一直坚持自己的使命就没有需要担心的地方,就连那个女孩也找到了属于她的道路,而你却迷失了自己。”
“不,我没有迷失。我是被你们扔在荒野中却重新找到路的人,像你这样的人没资格评价我。”
“直到现在你还依然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在别人身上,我能理解你心中的不平衡,但却是你自己把这种不平衡给放大到今天的这种程度。从一开始你就是这样,谁也改变不了你,看来没必要再说了。”
达利安闭上了嘴,芬恩的怒火不减反增,正当他琢磨着怎么发泄的时候从万斯似乎发现了什么。
“有人追来了!”
他说,芬恩立刻站到窗户边,透过窗户他看见从右后方追上来的身影,从那一头在风中飘动的长发芬恩认出来者是泰丝。
“只有她一个人,还真是锲而不舍。那就来吧。”
芬恩拉开舱门,从万斯那里拿来突击步枪对泰丝一顿猛扫。他看见泰丝在空中颠簸了一下,子弹是打中了,芬恩没看清飞出来的是鲜血还是只是子弹和装甲碰撞的闪光,不过她还没有放弃,距离反而既然越来越近。
那么快速的飞行只会极快地消耗机动装甲的能量,她不可能再坚持多久。
“有意思。”
芬恩走过去把达利安揪起来推到舱门外面,手紧紧抓在他领子上。两人在狂风之中对视,呼啸声仿佛怪物在耳边狂吼。
“只要把你送走,我就能够真正地做我自己,你再也不能在我面前装个好人指责我,也不会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提醒我对你愧疚,一切都会结束。”
“我根本不需要你的愧疚,你真正愧对的是你自己,和那些追随你的人。”
芬恩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的嘴角耷拉下来。
“再见。”
他说,然后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