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既黑暗又潮濕,很容易滋生細菌。活在這區的人都不會特意來到這裏,除了細菌之外,還有一種與細菌相似的東西會在這兒輕易播種,而且一旦植根便很難完全清除,怎樣清除消滅它,總是會有一兩條漏網之魚,強悍程度簡直就跟雜草一樣。

明明就沒有存在價值又那麼惹人討厭,卻仍然在這個世界上出現。

真是可笑!

或許,它一直存在於每個人的心底中,只是人要在某一種特殊的情況下,才會被激發出來罷了。

在微弱的燭火下,男子滿身傷痕的身軀側躺在陰暗的一隅中。

男子用盡現有的力氣堅持睜開他那雙被人揍得青腫的眼眸見證著眼前的事實。

他眼睜睜地目擊眼前一幕幕的事實,心底裏升起一股無法言解的感情,在這情緒中蘊含著許多種不同且微細的情感,這些情緒全部都是負面的。一堆又一堆微小又負面的感情積聚合混和在一起成了能左右人生的巨大力量,讓男仔曾經建立過的些許自尊和勇氣化成灰燼,風吹一吹,那如同嬰孩般的勇氣消失得無影無蹤,透明的風中能依稀望見化為碎骨的自尊殘骸。

他痛不欲生,甚至想現在傾盡全力去扼殺自己那幾乎熄滅的生命之火,但他沒有能力這樣做,他自己連決定自己生命去向的選擇都無力去做,他悲慘地意識到這個事實。

他很弱。

在那龐大而複雜難明的感情中,他勉強能分辨兩種,那兩種情緒正是驅使他把悲劇看下去,驅使他活下去,驅動他去復仇 。

當一切都完結時,他輕鬆動一動自己的右腿,腿部多處傳來刺痛的感覺,這種感覺不只限於腿部,腿部似乎只是個引子,它傳上來的痛覺激發了身體其他受傷的地方。

他痛得面容扭曲起來,他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忍著不讓眼眶中的淚不受自控地擠出來,咬緊牙關,雙手伸向身旁的紅磚牆並用力抓住它, 以牆為支點,忍耐襲身而來的痛楚站起來。

一陣鐵腥的血臭味,在小巷中擴散起來。

以她為中心泌透開來到地磚間小縫的血型,令他明白曾經給予他溫暖的人早已消失於世上,她遍佈身體各處的傷痕,讓他知道她是以最痛苦的方式離開人世。

悲傷與痛苦再次戰勝憤怒與怨恨,瞬間支配了他腦袋。

此時此刻,淚就似決堤的河流,不控制不受制止地奔湧而出。

悲痛讓男子失去僅存的理智,瘋狂地大吼亂叫,毫無意義地不停錘擊牆壁,直至血肉模糊,磚頭染上他的顏色為止。

人們都說這年的月亮特別圓亮,只不過是烏雲蓋頂,人們不能望見而已。

有人說明月圓亮來年一定會有好事,因為上一個豐收期和刃言之劍都是出現在這種現象下。

有人說這本是好事,但有一片烏雲在其下掩蓋月亮的光輝,此乃是不祥之兆,一定會有比現在更糟的事在前方等待著人們。

現在,烏雲逐漸消散,挬開雲霧見明月,看來今夜有許多人會有一夕之安枕。

銀白色的月光灑在男子身上,他仰望圓月停止哭泣,佈滿紫黑色的手握成拳頭,頭也不回的離開小巷。

遺留下那躺臥在地上的女子,乍看之下她與男子的身體一樣傷痕累累,其實女子所受的傷害個個都是致命的。

女子純白色的連衣裙上有幾處被染成歇紅色,雙手在腰部互相交疊,手與手之間放著一枚白薔薇和勿忘我。

他經歷創傷後,走路是一拐一拐的, 他邊走邊嘟嚷道:" 晚安了,好好睡,安心睡,不要在這裏醒來了,即使不再見面也沒有關係,只要我還記得你,晚安了,好好睡...... "

*****

修見病床上的人已經醒了,在觀察她一會,見她身體看似無礙,才在心中暗鬆一口氣。

修看了看窗外橘色的落霞,便道:" 餓了嗎?若果餓了,我便給你準備些食物吧。"

舒娜古莎的臉色晦暗,她無力地暼了眼門邊溫柔的金髮少年,再望了望蓋著自己的被子,感覺仍有些昏花眼亂,她吞吞吐吐地道: " 水水...... "

" 是,水來了。"

修迅速從床旁的小櫃櫃頂的水瓶倒了杯水遞給她,她接過杯之後,便一下子將水喝光,舒娜古莎似乎意猶未盡,盯著修手上的水瓶,一手將瓶子奪過去,張口大喝。

" 嗯...嗯....嗯..... "

" 慢點、慢點、慢點、喝慢點,小心被嗆到了,水還有很多,不用急。"

修對她的喝相見怪不怪,因為在沙漠中獲救的人個個都是這樣子。

喝夠水了,舒娜古莎似乎開始清醒了,想起自己方才的虎嚥之姿,便有點不好意思的低頭道:" 是你救了本小姐的吧!?謝謝。"

" 不用道謝,這是你的運氣,再說這是我的職責,那麼你就繼續在這裏休息,待會我拿晚餐給你。" 修微笑道。

修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意思,慣例要做的事辦好了,便打算轉頭離開。

" 這樣不行!有恩不報有違身為劍士的本小姐該有的行為和劍士十守則。" 舒娜古莎抓緊被子道。

" 恕我多言吧 !雷爾小姐。對我來說最好的報恩便是你快點離開村子,不過想你也不會這麼做對吧?"

" 這是當然的!既然你早就知道本小姐是雷爾家的人,你就知道傳說之劍對於本小姐而言、對於劍士而言有多重要!" 舒娜古莎有些激動地說。

" 既然這個人知道本小姐是誰,那麼他又可能知道傳說之劍的下落!" 她盯著修暗忖道。

修看見舒娜古莎的眸子中反映出自己的身影, 便暗道不妙,知道自己已經惹上麻煩 。

當修截停舒娜古莎的沙龍,解開纏在她和沙龍身上的繩子,看見她的配劍時,他就知道自己應該盡快打發他走。

在貴族裏頭,劍和令牌就是表示自己身份的最佳物品。

現今的貴族大多都是繼承世上僅存的刃言之劍, 比如說舒娜古莎的配劍 " 荊棘之刺 " 就是刃言之劍的一種,銀白色的圓柄刺劍,雖是刺劍,劍身卻佈滿大小不一的尖刺,讓它的攻擊靈活具變化,不再只有刺這種攻擊模式,最重要的是它擁有刃言。

在七十二把刃言之劍中,從不缺乏像荊棘之劍這樣有特色的劍,亦只有這七十一把劍可以斬殺魔獸。

雖然這七十二把劍都極具之身特色 ,但落入平民眼中只會被人認為是一些奇葩的劍 ,只有劍士、王族、 貴族和教會才會一眼把它們認出來。

修暗暗嘆口氣,認為自己剛才的行為太魯莽了,得想個辦法應付她才行。

" 抱歉!我不知道傳說之劍的事,知道你的事情也是因為上司說我們這條村子太多劍士來了,搞不好還有貴族混在其中,所以叫我認住貴族的樣貌和配劍,所以傳說之劍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修臉不紅心不跳,還掛著溫和的微笑道。

" 啊...... " 舒娜古莎一愣。

" 怎會這樣的!?不是說好認出劍就會知道人,知道的人就會有關於傳說之劍情報的嗎? 這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 她有口難言,只能鬱在心裏大吼大叫。

" ......是嗎?那本小姐就不阻礙你工作了。" 舒娜古莎尷尬地望著修,說話的聲音也無意識拉高八度。

" 還有一件事要提醒你的,方才你昏迷的時候,我派人去報知雷爾公爵,大約二十天後就會有人來接你回去。" 修提醒道。

" 啊!不要!本小姐還未找到傳說之劍,況且本小姐來到這偏遠地區之前吃盡苦吃,甚至險些丟掉性命,找不到傳說之劍就回去不就吃虧了!" 舒娜古莎不停拍打被子大吼道。

修見她如此固執仍然保持微笑,但這微笑卻是無奈的微笑,同時在心中暗下決心,絕對要令她放棄這個念頭。

" 恐怕你找一輩子也找不到。"

" 為什麼!?"

" 因為這是假的。"

" 假、假、假的!!!!!!"

" 嗯,是假的。數年前,經濟低迷的時候,村民的生計艱難,為了擺脫這種狀況,我上司他到處散播謠言,說這裏有傳說之劍,藉此吸引劍士,用旅遊業來過渡難關。" 修臉不紅心不跳地道。

聽見這番言論,舒娜古莎先是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後來是對這些謠言生氣得頭冒白煙,最後,回憶自己遇到的各種苦難和自信滿滿的自己,感到悲哀和可笑。

她本就有些起伏的心海,在這之後變揭起滔天巨浪,最終形成陣陣狂瀾。

對於她這種剛醒來,身體還有點虛弱的人來說,她是沒可能承受這麼大的情緒變化,她就這樣再次昏了過去。

修見狀便走到舒娜古莎身旁,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臉頰,見她不醒,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便道:" 果然有效。"

隨後,他便立即離開房間,到肉店拿回自己所購買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