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交易
1
“穿越者猎杀者……”
艾德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不知是因为紧张、恐惧还是什么别的。
眼前的少女自称洛斯忒，并且承认自己就是传说中的穿越者猎杀者。
和督军说的一样，她真的是——
她真的是那个杀人魔，吗？
艾德无法抑制自己心中涌出的疑问。以夺取无辜穿越者的性命为使命，动机不明、实体不明、诡异莫测的杀人犯，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女？
五年前她难道不还是一个小女孩吗？怎么可能杀死一国之君？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全都一清二楚，最好不要以常人的眼光看我比较好。”
洛斯忒低下身子，用手轻轻托起艾德的脸颊。
“这双正触摸着你的手，究竟沾过多少人的鲜血，你根本想象不到。如果别人告诉你我是杀人魔，那相信便是。”
“为什——”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洛斯忒脸上的表情仿佛迷雾，摆在眼前却无法看穿，“你是想这样问的对吧。”
艾德流出了些冷汗，自己简直不需要张嘴就能和她对话。
“因为你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洛斯忒嘴角上扬，恬静地微笑着，“从你看到我开始，你的命就是我的所有物了。予取予夺，都不再是你的权力。”
“这样子，太霸道了吧？”
“霸道？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凭这一点你就死定了，现在你还活着是我的主意，是我的仁慈。给你第二次机会的人是我，你难道不该表示些什么吗？”
“你想对我，做什么？”艾德战战兢兢地问道。
“错了，应该是‘我能为你做什么？’，你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啊。”洛斯忒轻轻摇摇头，“塞拉，给我一个适合闲聊的场所。”
“好好，这就来了。”
塞拉一挥手，艾德眼前突然一阵模糊。
“怎么回事，这里是啊啊啊啊啊啊！！”
脚下悬空了，不只是脚下，自己在空中！
房间去哪了？其他人去哪了？地板去哪了？为什么自己脚下的是云层啊！
“怎么样，这里环境很好吧？”浮在空中的洛斯忒一把抓住艾德的手，使其不至于向下坠去。
“不好，一点也不好！”艾德死死握住自己的救命稻草，“我们这是在哪？刚刚发生了什么！”
清澈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但是却一点也谈不上舒适，距离死亡一步之遥谁还会在意这个。隐约有城市的光火穿透云层，广阔的大地正用其无穷的引力撕扯着艾德。
“这里是雾都头顶三千米的高空，我很喜欢这的景色，如果有谈话我会希望在这里进行，”洛斯忒和善地望着艾德，“可惜，有运气和我进行对话的人并不怎么多。”
“到底要怎么样，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又错了，真是听不懂话啊。”
洛斯忒似乎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手。
“等下，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德的喊叫在广阔的天空中显得格外细小，而他本人的身影则更加渺小了，仿佛只是月光照耀下的一粒背光雨滴而已。
“怎么样，想起来该怎么说话了吗？”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不会忘了！救命！”
“那好。”
“咳啊！”一只手突然提住了他的领子，艾德几乎因为这一下被勒断脖子。
洛斯忒一如既往地笑着：“现在，说吧，你该问什么问题？”
“我、咳，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嗯，问得好。知道为什么你需要这么问吗？”
“不知——”艾德感到后颈一松，连忙伸手抓住洛斯忒的手腕，“我知道！我知道！是因为我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的性命已经是你的所有物了！”
“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你对我来说就是个价值不明的新物件，若你不能证明自己的话，我就只能反悔自己的仁慈了。毕竟，让你活着的威胁性可比整个国家的督察署都要大得多。”
“比整个国家的督察署还要大得多……”艾德沉吟道，“我很，重要吗？”
洛斯忒笑笑：“你觉得自己重要吗？”
“我……不知道。”
“那你就一文不值，连自己的价值都毫无概念的人，怎么可能对别人有用处呢？”
艾德茫然地望着洛斯忒，她的回答和督军截然相反。
“现在，告诉我，你到底能为我做什么呢？”
艾德咽了咽口水：“我，我能端茶倒水？”
“那我已经有杜尔祖拉了。”
“那我能，帮你打架？虽然我从来没有赢过。”
“让你去对付晴岚，你有胜算吗？”
“那我，我什么杂务都可以做！而且还不需要工钱！”
“但丁一个人就可以胜任。这就完了吗？”
艾德想了想，额头上流出了冷汗。
“我来给你点提示吧，”洛斯忒凑到艾德耳边，她的呼吸吹在耳蜗上，“你是不是认识一些我不是很熟的人呢？”
“我社交圈很窄的，我都没什么朋友，也就是……”艾德突然瞪大了眼睛，“你想让我对银塔督军做什么？！”
2
“嗯？你不愿意吗？”
“不行，绝对不行！督军是个好人，我不会陷害人家的！”
洛斯忒微微歪过头：“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无论如何都不行！”
“那，好吧，祝你好运。”
“你想干——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德再次向下落去，失重感又一次填满了整个意识。
下坠了数百米之后，一只手再次抓住了他。
“还是不行吗？”
“求你，呼，换一个吧。我实在啊啊啊啊啊啊！！”
他像个人形的陨石，直直撞向云层，速度快到让他担心自己的身体会散架。
艾德曾经看过人被反复按在水中的审讯过程，以前觉得残忍，此刻他倒感到有些羡慕。
“怎么样，想法有什么改变吗？”洛斯忒第三次牵着他的衣领，神色如常。
“我、呼、呼、呼……督军，没有伤害过你吧，那为什么要……”
“除了你之外，对我威胁最大的就是这个银塔督军。一把悬在你头顶的剑，就算它没有伤害过你，你难道会置它不管吗？”
“如果，督军要来伤害你，我可以保护你……所以求求你，放过那个人吧……”
“你保护不了任何人，而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艾德再一次向下坠去，被突破的云层像是静止的水花，城市的光火愈来愈清晰。那些街道两旁橱窗里透出来的灯光越是变大，艾德心中的恐惧就越是增长。死亡正逐渐接近，人又没有翅膀，就算有人有翅膀也绝对不是自己。
会死会死会死，百分之百死定了！
“活着才是一切的基础，你丢了性命我一点损失都没有，反而十分高兴。但是，无论你想要做什么，可都实现不了了哦。”
“我……”
我有什么要做的事吗，我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我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吗？
我有吗。
城市愈来愈接近了，那些巨大的烟囱已经显现出了具体的形状。
“如果我死了，你还是会对督军做什么的对吧！”
“那是当然的。”洛斯忒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
那些白色的烟雾开始接近自己，难怪这里叫做雾都，从天上看整座城市正是笼罩在迷雾中的。
“那我接受！”艾德喊道。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
“因为……”艾德一咬牙，“因为我的性命、我的承诺都不属于自己，我是你的所有物！”
“聪明。”
艾德松了口气，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的下坠并没有停下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还在往下掉啊！”
“我从来没有说过你答应我就会救你吧？”
“什么？！”
怎么这样！事到如今才说这种话也太阴险了吧！
艾德开始失去平衡，身体翻滚着，离心力和重力交织着快把他拆散了。耳边已经开始出现街道上的嘈杂声，地面已经极其接近了。
完蛋了，要死了，会摔成肉饼的。
“不要把猎杀者的事说出去，不然你身边的人就会死。”
“都到这一步了你还说什么啊！”
“另外，让银塔远离督察署。”
来不及了，艾德根本没有回话的时间，他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了地面上。
3
另一边
高耸、空旷的巨型钢铁工厂，昼夜不停地熬制铁水的大锅，巨大风扇竭尽全力也难以全部抽走的锈铁味烟雾，这里是这个国家最后几颗还能鼓动的心脏。
不过现在，这有一位不速之客。
“吼啊啊啊啊！！”
近三米高的魁梧身影在墙壁间跳跃着，那般的敏捷和速度简直难以置信。
“跟上，不能让他跑了！”
几十位全副武装的督察官们紧随其后，在场的都不是平庸之辈，其中大部分还都穿着黑金配色的定制制服。
“增援还没来吗？”
“二部和四部已经在封锁另一个方向的街道了，但是不一定能挡得住！”
“这个家伙，到底还是人吗！”
来回跳跃的身影发觉自己的退路正在减少，逐渐放缓脚步，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身后的追兵身上。
“他停下来了，一队二队从左右包围他，别急着动手。”
魁梧的怪物停在一处横梁上，督察官们立刻围在了四周，看似混乱的队列其实分工明确。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家伙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不知道，说实话是不是同一个人我都有点怀疑。”
熔铁的大锅里放射出橙红色的光芒，照出了那怪物的容貌——狰狞的肌肉、凸出嘴唇的利齿、额头上仅有些形状的双角，还有像是在发光一样的赤红双眸。
这真的还是那个，“玛蒙·沃拉斯”吗？
找到他的行踪并不困难，各方面的信息都应证了他的身份就是逃窜中的沃拉斯，但是，亲眼看到时却让人心生怀疑。
“要小心点，那家伙性格暴躁，而且似乎有些奇怪的能力。”一名督察官走了上来，和总指挥站在一起。
“你是？”
“我是十一部的纳塔莉·特纳尔，潜伏在指引会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不折不扣地说，他本来就精神不正常。”
总指挥似乎有些惊讶：“情报部的？你们不该上前线吧？”
“除了我你们谁在他活着的时候见过他吗？我可是近距离观察过他的脾气的。”她掀起刘海，露出一道浅浅的伤痕，“顺道还付出了一点小代价。”
“我要尝试交涉一下，和我描述一下他的性格。”
“唯我独尊，自认高人一等，极其暴躁易怒，一点不顺心就恨不得取人性命。千万别劝他好话，顺着他说的就行。”
“好，你去和各小队说一下，在我交涉的时候准备动手。”
“沃拉斯大人！”
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房梁上的怪物看向总指挥的方向。两人隔着近十米的高度，总指挥显得十分渺小。
“您为什么要躲着我们呢？我们是督察署，是来帮您的，我们是站在您这边的！”
怪物低吼一声，竟然开口说话了：“督察署，法律，垃圾。”
总指挥皱了皱眉头，这个断句方法，他是不太清醒吗？也正常，毕竟就算站在这里，也能隐约看到他头上的伤口。
“此时此刻和您说话的不是法律，只是一个想要帮助你的人！您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说，我会尽可能的满足你的！”
“满足？”怪物似乎愣了一下，在想些什么，“我想要，钱，还有，女人，还有——”
“是需要资金支持和陪伴吗？这些不是问题，请您下来说吧！”
“还有！”怪物似乎对自己被打断感到异常烦躁，“还有，尊重、景仰、服从——”
“我们一定会给您足够的尊重的，这一点大可以放心！”
“打断！不要打断！贱民！”怪物突然怒吼一声，猛的一拳砸在旁边，几十厘米厚的钢筋立刻弯曲了，“我还想要，食物！吃的！新鲜的，血肉！饿，好饿，必须进食！”
这一次总指挥没有急着插话，确认玛蒙的话说完了他才回应：“可以，完全可以，你想要什么食物？我现在就叫人送过来！”
“不行，等不了了……这里就有，这里有，好多！现在就要吃！”
“您在说……”
说着，怪物突然一跃而下，一步步地朝总指挥走了过来。他朝着前方伸出巨大的手掌，简直像是个看到新玩具的孩子。
“他不会是想……督察署，动手！”
烟雾弹突然在玛蒙脚下爆炸，藏在阴影中的督察官们蜂拥而至。这些人协同作战时，城里没有什么骚乱是解决不了的。
“抓住，然后制伏他！用L·Lah Combat强迫他屈服！”
训练有素的执法者们手持钝器迅速接近，玛蒙虽然行动敏捷但是思维迟缓，根本来不及应付。四面八方的铁棍打在他的关节上封锁了行动，在他迟疑的瞬间，铁链就锁在了他的身上。
体型高大的几名督察官手握锁链向四面八方拉扯，他们倾斜到几乎与地面平行。不到三秒，玛蒙已经失去了活动能力。
“可恶啊啊啊啊嗄！！”他怒吼着扭动身子，铁链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趁现在，发动L·Lah Combat！别给他反抗的机会！”
玛蒙周围的一圈督察官同时伸出拳头，周围的空间仿佛微微颤动了一下，黄色的淡淡光芒覆盖在了这些人身上。
L·Lah Combat已经发动了！
“好了，成功了！接下来只要——等下！”
玛蒙怒吼着直起身子，拖着锁链的督察官已经快撑不住了。
“为什么他身上没有出现黄光！他没有进入L·Lah Combat！”
“怎么可能，八个人都是对着他发动的，LS系统也回应了，他不可能逃得掉才对！”
总指挥怔了一瞬，很快理解了。虽然难以置信，但现在没有迟疑的时间。
“LC只对类人有用……”他立刻大吼道，“全员提高警惕，他已经不再是‘人’了！！”
话音未落，玛蒙挺起身子猛地向地面砸出一拳，硕大的裂痕崩碎了督察官们脚下的支点。他们纷纷向地面倒下，束缚被完全解除。
“你们，抓住我，错！”玛蒙突然握住锁链，“我抓住，你们，对！”
来不及松开锁链的督察官被玛蒙拽着在空中旋转，然后向旁边的石柱砸去，直径超过一米的圆柱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大坑。
“没事吧！”
“我没事，有LC保护着……啊啊啊啊！！”一位女督察官的脚被铁链缠住，巨大的力量突然从另一端传来。
玛蒙大笑着拉扯锁链，一把握住来不及逃离的督察官：“呵呵哈哈哈哈，食物！食物！”
“你要干嘛！你干什么！噫啊啊啊啊啊啊！！”看着向自己咬来的血盆大口，就算是训练有素的执法者也不免胆战心惊。
玛蒙毫无迟疑地咬了下去，仿佛没有意识到口中的是个人类的头颅，只当是烤熟的家畜而已。
“呸！咬不动！”
总指挥松了口气，LC隔绝外界伤害的功能还在。
“太生了太生了！煮熟了，才能吃！”玛蒙握着督察官的脑袋，突然向一边抛去。
女督察官回过头，这才看到身下的地方是什么。
“不要！不要！救我呃啊啊啊啊……”但是来不及了，她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了燃烧着的液态钢铁中。
“LC，讨厌；同理者，讨厌，”玛蒙视线扫过众人，搜索着没有受到保护的人，“我要新鲜的！咬得动的！找到你了！”
他突然一踏地面，那巨大的身体用不可置信的速度冲了上来，直直冲着总指挥而去。
“总指挥，快躲进LC里面吧！不能和那家伙硬拼！”
“不行！”总指挥抽出制式长剑，“只有在LC外才能对那家伙造成伤害，执法者这种时候哪能躲起来！”
纳塔莉在一边冷静地审视着局势，她看准时机命令道：“别让他靠近总指挥，用铳攻击，自由开火！”
在旁边的督察官们迅速掏出火铳，烟雾和火光在四面八方连续爆发，精英们击中眼前这个巨大的目标根本没有多难。
很有效，玛蒙被击中后后退了，血不断从他伤口里流出来，浑身的弹孔足够使他失去行动能力。
“哦啊啊啊啊……”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跪倒在地上，庞大的身躯静止时像雕塑。
“他怎么了，死了吗？”
“等等——别轻举妄动！”纳塔莉吼道，她似乎听到了什么。
哒。
又来了，又出现了，这个声音。这到底是——
一个小东西从玛蒙身上掉下来，落在地上，就是它发出的声响。
纳塔莉仔细看去，那是，沾血的子弹？！
“子弹没有击穿皮肤？！”她大惊失色，“不对，不是的，是皮肤把子弹吐出来了！”
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自愈能力，非致命伤花个几个月总能愈合；但是玛蒙，他的自愈速度快到能用新生的血肉和皮肤，把打入身体的子弹挤出来！
“总指挥，小心！”
就是这么发愣的一瞬间，玛蒙的身影已经冲出了视线。而在总指挥眼里，则是突然占据目光的硕大拳头。
坚硬物体碰撞的声响在空中荡漾，总指挥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不过却没有受到怎样的伤害。
“怎么回事……”他抬起头，晃晃脑袋保持清醒，“督军大人！！”
“你没事就好，”白衣的督军用剑身挡住了攻击，“抱歉我来晚了一点。”
“小心点，那个家伙已经不是人类了！”
“我知道，最新的血液报告里说玛蒙身体里不止有他自己的血。”
更多的力量从剑刃那一端传来，在玛蒙巨大的身体面前，银塔显得格外瘦小。脚下的地面逐渐破碎，在这般力量面前不知道督军还能撑多久。
“碍事，碍事，碍事！我要进食，别挡路！！”
“你这家伙，发这么大火干什么……”银塔的双脚几乎要陷进地面中去，想要躲向一边时，突然感觉不对劲。
这个感觉，怎么回事，身体里面好难受！内脏像在燃烧一样，好痛苦，手上的力量维持不住了！
“可恶，撑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