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早晨总是显得有几分清冷。地上飘着零零散散的枯黄了的树叶，微微覆在由沥青与柏油混合而成的地面上，在一阵风吹拂过后，忽然飘起几公分，夹带一些灰尘飞向他处。天刚亮，街上行人不是很多——春节将至，家家忙活着自家的事情，出门的人已是很少了——大多是早起的早餐贩与加班的年轻人——学生们早已放假了，除了一些违例补课的所谓“好学校”之“优等生”。

“老板，来杯豆浆。”一个顾客对早餐铺的老板说，一边摩擦着自己通红的双手，可真冷啊。

“好嘞，”早餐铺的老板熟练地将舀勺伸入金属的豆浆桶里，再盛起略微发黄的满勺豆浆倒入纸杯中，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在顾客的黑框眼镜上又化为冰冷的水滴，“小余，今天又没去上班吗？”

“嗯，没……”顾客轻声回答着，声音中夹带着一丝失落，又低下了头，从裤兜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掏出一团皱巴巴的东西——大抵是卫生纸吧。擦了擦眼镜，一手捧过那杯热浓的豆浆——热气又覆盖在眼镜上——小嘴咂吧一口，叹了口气。

“怎么，太烫了吗？”

“啊，没……”

“那就好——不上班可不行啊！现在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要把握住青春啊！我当年，就是因为没把握好青春，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再说，春节快到了，不上班就快回家和老人团聚，你爸妈一定都操心死了！”老板讲道。顾客正喝着豆浆，听到这番话，呛了一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你之前好歹也是副处级干部啊！我呢？顾客想着。

连续提出几次企划均未通过，业绩差，在公司里被同事和上司嘲笑，到了年终别说没有年终奖，公司的大门他也再踏不进去了。春运回家的车票早已售罄，这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出现如此状况了。

“唉，”顾客叹了口气，苦笑道，“知道了王叔，我会努力的，会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身的。”随后将剩下的几口豆浆喝完。

“嗯，知道加油就好！”老板点头笑道。

顾客挥舞了一下手臂，手上的手环亮了起来。“两元已支付”，上面显示。

“谢谢王叔，那我走了啊。”顾客把纸杯扔进旁边的垃圾箱，转身向他那15平方米的租住房走去。现在，真的连早餐也要节俭了吗？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老板送走了顾客，又忙活起铺里的事来。退休以后，国家财政吃紧，退休金一月比一月少。他这个老副处级干部，一个月退休金也才不到2000元。老伴去世，女儿外出工作，一千多元根本无法维持一个月的生活。无奈之余，只好开个早餐铺，维持生计。可是这年头，经济形势不大好，卖早餐又能有多大收益呢？回首以前，煎饼果子摊前总是排起长龙，而今又有多少人来排队买早餐呢？人们不是忙到连早餐都没时间吃，就是省吃俭用，舍不得花几块钱。怎么盈利呢？卖豆浆吧，一杯只卖2元，不贵吧？是不贵啊，但生意仍旧不好，顾客寥寥。那段时间是他度过的最艰辛的时候，直到后来，来了小余这个常客。也不知怎的，自从小余来了，生意好了不少，每天顾客常常要排队到九点。快过年这几天，虽说外出的人少，但铺前仍能排起长龙。

将满勺豆浆倒入顾客的杯中，擦擦铁案板上的雾气，抬起头，又吆喝道：“好嘞，下一位！”

……

走进廉租屋内，无力地瘫倒在已占了这房子将近四分之一面积的单人床上，凝视着天花板，思考着，这个城市，还有多少个年轻人像自己一样，碌碌无为，惶然度日？上中学那会儿，就常听父亲说，自己这代人将会是最艰难的一代。房价飞涨、教育资源紧缺、人民币大幅贬值……这些困难一个接一个地袭来，压垮了一个又一个这个21世纪初期的年轻人。新一轮经济危机爆发在即，竟还有更多企业在加大财务投入，想要与美日韩进行科技竞争……许多人都被巨大的生活压力所压垮，而他，余晖，也被这巨大的生活压力挤碎了曾经对这世界和对自己的未来抱有的美好幻想，如今丢了工作，躺在这床上。

余晖？自己为什么叫余晖？本名是该叫余辉的，据父亲讲，起这名字是希望他能努力向上，散发光辉的，登记户口时却把字打错了，“辉”变成了“晖”……也是，他这代人，也算是“余晖”了吧……

管他呢，生活既然已经不顺，再想那些不顺的事干嘛？放松放松，打开电视看看吧。

这年头，几乎所有东西都变了，唯一没变的就是电视。依旧是那个样子的显示屏，依旧是那个样子的观感。与7、8年前的电视略有不同的是，更智能了，边框也更窄了。据说是很多公司在显示屏的研发上遇到了瓶颈，电视便一直保持着这个老样子，没再怎么变过。

“嗨，小智。”

随着一声轻唤，电视的屏幕自动亮起，播放起了中央一套的节目。这个点儿，播放的应该是《朝闻天下》吧？这年头，自媒体盛行，电视节目播放量惨淡无比。也许，这个城市里，除了一些老年人外，只有余晖这一个年轻人还在看着电视吧。

怀着无比芜杂的心绪，挺直腰板来，看向电视。

“国家经济走势仍稳中向好，总体发展稳定乐观，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仍稳定在7.5%左右……”电视如是播道。

稳中向好吗……年年都这么说。真的吗？值得怀疑。

余晖的心绪无比芜杂。

管他呢，继续看下去吧，又不会影响到自己的什么生活。。

“……现紧急插播一条新闻。据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于当地时间凌晨1点17分观测，小行星K-B251将于明日晚7时许飞掠地球，同地球擦肩而过。该小行星直径长约10千米，对地球并无危害……”

无危害么？余晖有些不太相信。他在自己的全曲面手环上轻按了一下，呼出了主页界面。整个屏幕都化为一个投影仪，将各类资讯及社交软件投射在空中。打开“百度”，搜索“K-B251”，显示出的却是404网页。呵，预料之中的事情了。打开VPN，查阅NASA的官方推特。关于“K-B251”的推文阅读量早已破千万，评论区也炸开了锅。

这个小行星，为何热度那么高？

余晖浏览地滑动着屏幕。

他的手慢慢地颤抖起来――也许是和幼时的后遗症有关――紧接着，他的全身也颤抖起来，眉头紧皱着，双目紧绷……他不由得打了个颤，最终咽下了一口口水，浑身湿透，瘫倒在床上。

只见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

“据观测，1月29日7时34分，K-B251将进入地球大气层……据预测，其将会分散为三个直径为2千米到4千米不等的陨石，坠落地初步预测为亚洲东部……相当于10颗广岛原子弹释放出的能量。谨以告之。”

这……与电视上报道的……完全不同。

谁真……谁假？

难以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