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

在我有手机后,沉迷于网络世界是没几天的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促成此事的原因之一是青春期。因为烦恼各种事情,跟什么都管、什么都啰嗦的老妈经常吵架,话都不怎么讲,网络聊天便成了我慰藉自己的方式,于是越发沉迷,经常玩手机,一放假就成了低头族。

在那段时间,加过各种各样的群,限于爱好,主要还是古风、动漫、游戏和读书。然后认识了很多人,男男女女,年纪也差不多,关系好的爆照爆音,通过电话。

不过网络世界里,也是真实的人在交流,该让人讨厌的还是让人讨厌,我开始缩小我的圈子。某天,这个小圈子里乐千音和我表白了。

我纠结了很久,硬着头皮答应了。

她个子有1.78,戴着黑框眼睛,刘海总是斜飘着。大眼睛很好看。

我一直怀疑这样的女孩还需要虚拟的我吗?

每天晚上我们都会聊一会儿,周末会聊半天。

她说她在学校的事情,我给她分享听到的歌。

“学校广播台放了我推荐的歌唉!”

“真的吗?”

“真的!感觉超好,就是你昨天给我december。”

“你喜欢就好!”

不久圣诞节到了,我提前寄了一副手套给她,嘱咐她好好复习,别玩手机了。她高兴了好几天,过了几天她回送了一个雪初音的手办给我。

我想我开始真的喜欢上她了。

第二年我上高二,她上高一。

成绩掉得太厉害,我的手机被老爸没收了,只有周末才给我。

而我发现,我们的话题确实不多了。

周末她和朋友们出去上网,我口头上关心两句,什么也做不了。我们没有共同的爱好,也不明白彼此的烦恼。

渐渐地,一周只聊一两个小时,我分享音乐给她,她也不回话了。她偶尔出去上网,会带着她同龄的堂弟,她堂弟会和我开黑打游戏。

问题在哪儿呢?当时我以为问题在于我们离得太远。

圣诞节我送了一个幸运水滴的挂坠给她,而她很有默契地给我寄了猫眼石手链。但这已经阻止不了我们关系越走越远了。

高三前的暑假,我们的关系结束了。并没有说分手,只是淡化了,再也没有话题了。

我终于明白了,她根本不是喜欢我。她只是对网络上的我抱有好感,需要我去填补她心里的空缺,就像用沙子填洞一样,沙子只会流进去,空洞永远也补不上。就像青春期的我一样,总想找个简单的人聊聊罢了。

我还是不死心地给她留了言:“高三没什么时间上线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周后我偷偷看了手机,她没有回话。我彻底放弃了这段不明不白的感情,投入了学习和现实。

……

“喂,冷星吗?”

“是我。干啥啊?”

“中秋回家吗?”

“回啊,不然干啥呢?你要请我吃饭吗?”

“不,那没事了,拜拜?”

“嗯???”

我果断挂了电话,防止他追问我。结果他又打回来了。

“居然挂我电话,回去我要搞你一百遍!”

“哦,我不回去。”我说。

“哈?这都不回去嘛,中秋佳节哎!家人团聚哎!难道你有女朋友了?你不要你家旁边那个妹子了?”

“滚。没有,我家旁边那个也不是我的,我妈说忙的话就不用回去了。”

“你能忙啥啊!”

“关注现代社会女性心理健康什么的。”我随便胡扯道。

“简单说,就是渣男?”

“那不是你吗?”

“明明是你好吧。算了,我挂了啊,去上课了。”

“好的好的。”

要说这个世界上谁能理解我的话,韦冷星可能排得上头位了,我妈得往后稍稍,甚至还得在橘子之后。

所以我一般有什么事都会找他商量,但这件事不太好说,而且去G市花销也不少,就算我帮他付了,他也会还给我,不能给他增加经济压力。

实际上我也没必要去,不过是一张照片罢了,能说明什么呢?

打完电话回到宿舍,老三喊我打游戏。

“1哥呢?”平时都是他们俩开黑的,我一般都会看电影。

“陪小女朋友散步去了。”

听这语气,怎么有点抱怨的感觉。

我登上游戏,一看他游戏ID,居然改成了“网恋死马”。

“你怎么突然改id了?”

“有感而发,有感而发。实际上完整的话是网恋死马,我除外。但是字太多了,懒得打。怎么,你网恋了?”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我摆摆手,开了游戏。

我们这些失败者,都把失败当笑话看了。

……

中秋节的动车站人多如牛毛,我望着队伍人头耸动心里都发慌。我实在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又吵闹又拥挤,各种稀奇古怪的气味混着吐沫星子飘来飘去。

好不容易上了车,才松了一口气。

提前预订了离动车站几里路的民宿,提前买了回票,甚至准备了之前在漫展上买的面具,防止到时候打退堂鼓,可以遮个脸溜掉。

我除了钱包、耳机、充电器、充电宝,就只带了一套衣服。反正后天就回来了,明天的衣服不换就是了。来回加住宿费就是一千块,要不是上了艾兰的贼船,我是不可能付得起的。

邻座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戴着耳机刷着视频,还算安静,我也能好好思考自己是不是个傻瓜。

每当我想到不是傻瓜的论据,服务员就正好推着零食车过来吆喝,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只好放弃思考,戴着耳机发呆,当一回傻瓜能咋地。

窗外是起起伏伏的土堆,不远处是小片的村落,天空忽然暗了下来,看来是进入下雨的区域了。

耳机里也响起了雨声,我看了眼手机,切到了一首叫《寂静之空》的纯音乐,不得不说,十分应景。

听着符合心情的歌,绝对是人生最惬意的事情之一。——有点困·傻瓜川·斯基

……

下了动车,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天气很不错,气温比我学校那边凉快很多。

跟着人潮出站,靠着手机导航找到了民宿。民宿在一片独栋房中间,有五层楼,门口还有个院子,种着不少蔬菜。

我按了按门铃,是一个卷发阿姨开的门,确认完订单和身份后,我进了房间,把换洗衣服叠好放在床上,出了门。

阿姨嘱咐我晚上十一点半前回来,我一口答应了,夹杂方言的普通话有点难懂。

一个人走在陌生的道路上,感觉真的很不一样。人来人往,高楼林立,既有陌生感,又有新鲜感。我走到地铁站,按导航乘地铁到千音在的区。

出了地铁站,我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目标,戴上了耳机,往她家的方向走去。之前寄礼物的地址还在,通过导航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她。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要直接接触她比较好,确认她没什么问题,就自己去玩好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出来旅游呢,不能浪费机会。

总之,旅游才是我的目的,看她只是顺带的,G市的海洋公园我一直都想去。

我的唯一战略是在她家楼下等,只要看她一眼就可以走了。虽然我也不知道看她一眼有什么必要,但来都来了,总不能啥也不干就走了吧。

人有时候真的奇怪,心里想着关心别人,做起来又怕过分,结果弄巧成拙,相当滑稽。就像我这样。

耳机的音乐突然变成了《からくりピエロ(活动小丑)》,声音还放大了好几倍,我意识到有人给我打电话,赶紧停下来掏出手机,拔掉耳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千音的号码。

不情愿地接了:“喂?”

“喂?何川?”

“嗯,是我。”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有一点怀念。

当初她死活不肯语音,因为声音不好听。后来有一次我发高烧了,她破裂给我唱了一首生日快乐,她说只会唱这一首歌,让我笑了半天。

“你来了吗?”她犹豫了一会儿问我。

现在轮到我犹豫了,我要是回答来了,局面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依我的性子一定会按照别人定的方向走。但要是回答不是,心里又会很过意不去,我撒个谎总会很不舒服。

“我先挂一下,等会儿再给你打啊。”

我正纠结呢,她就把电话挂了。我松了一口气,拿着手机找了草地边上一个石凳坐着。

不一会儿,她果然又打过来了。

“喂?”

“现在没事了,回头看看!”

我听她的转头一看,一个大眼睛正对着我。

“啊!”

我吓得往后一跳。

“逮到你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用手护住脸,不敢看她,整个人僵住了。

“你没发现你的空间动态有发送定位嘛?而且我是出来打酱油的,正好看到有个人和你很像,所以碰碰运气咯。”

“怎么可能嘛!这都能看出来很像我?”

“因为你说过回来,就一定会来。”

还真是有够玄幻的。

“那么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乐千音,音乐的乐。”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明白接下来的一切都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何川。”我深吸了口气,淡淡地说,

“等我回家一趟,把东西放回去。就一会儿!”

我等她离开,身体才放松下来,瘫回了石凳上。这事真的太巧合了,茫茫人海找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到!全国十几亿人,g市少说几百万人,就算这个小区只有五百人,能看到我都很困难。更别提我们只看过照片,而且那已经两年前的事情了。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已经回来了。

穿着满是各种树叶图案的短袖,配着宽松的蓝色短裤,即使穿的是粉白运动鞋,个子看起来也非常高。

“你同学在哪儿?”

她没戴眼镜。

“哦,他们已经去玩了,我们分开行动的。”我随便找了个借口,要是说自己一个人来的,未免太悲惨。

“哦~”不要拖那么长好嘛。

“你想要去什么地方啊?”她走在前面,踢着腿,不回头地问我。

“嗯……听你的。”

“哦,好的。”

她突然拉着我的手,也不管我同不同意,就往地铁口跑去。我红着脸跟在后面,第一次摸到女孩的手。

我们挤在地铁里,她的头靠我很近,头发时不时会刷在我的脸上,痒痒的,很难受,还有淡淡的洗发水味道。

“我们去哪儿?”

我手里已经起汗了,握着吊环很不舒服,但又不敢松开,怕靠上去。

“去坐老式有轨电车。”

“唉?有轨电车?”

“是啊,不过是现代的电车,风格是老式的。”

我们出了地铁,走到一个叫星海广场的地方。马路上面可以看到好几条电线,下面有细长的轨道,不远处一辆电车缓缓驶来,黑色的车身,暗黄色的车门,很有电影里老电车的那种感觉。

我们俩排队上了车,挨着坐在窗户边。电车开得不是很快,一切都有时间看得清楚。路边种着一排排的树,树的后面是一排排的店铺。闪着led光的广告牌,劲爆的音乐,车水马龙。

“感觉怎么样?”她贴过来问我。

“挺、挺好的。”我往窗户边靠了靠。

一个人听着歌,坐在电车上,靠着窗子,也是很惬意的事情吧?当然两个人也不赖啦。

“等会再坐回来?”她问我。

“嗯!”我拼命地点了点头。

回到星海广场,已经七点多了。

“饿不饿?要不找个地方吃饭吧?我请你。”我和她边走边聊。

“那好啊,你想吃什么?”

我看了好久,选择了一家日式烤肉店。难得出来一趟,吃就吃好点,反正工资还剩三千多块,足够了。

进店是一个男的帮我们俩点单,最后我选择了两份198份普通烤肉套餐加饮料。

上菜的是一个小姐姐,听她和那个男的对话使用的是日语,声音挺好听的。

透过铁网可以看到桌子下面的炭火,烧的很旺,把牛小排放在上面便有一点吱吱的响声。

我喝了一口冰葡萄饮料,吃了一点小菜,看着她在对面开心地玩手机。她这个样子根本不能和安眠药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

“那个,最近还好吗?”我问她,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还好啊,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嘛,没有别的事情了。”

“成绩怎么样?”

“一般般咯,不是学的很好。不要谈这种话题啦,这么开心的时候。你在哪儿上大学啊?”她兴致勃勃地问我。

“N市啊,不过在郊区就是了。”

“大学生活怎么样啊?”

“也是学习呗,不过有很多空余时间,可以参加学生会啊社团什么的。”

“哎?那你参加了什么社团吗?”

“有啊,加了一个动漫社团和乒乓球协会。平时会去活动中心听朋友的乐队演奏音乐,有时候也会去打打乒乓球。”我想了想说。

“乐队啊,那还真是棒啊!”

“嗯,还在磨合呢,不过已经很厉害了。”

“好羡慕,我也想上大学了。”

“所以好好学习吧,高三这一年过的很快的。”我以过来人的口气说。

肉已经烤好了,吱吱地一直响。

“在日料店要这么说吗?我开动啦这样。”

“不用吧?”

我笑了笑,在金属网上添了肉,随后小姐姐端来了生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