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取出那支钢笔。

它几乎是全新的,黑色的表面光洁无暇,静静躺在覆满红色丝绒的木盒中。

我很少用它写字——或者说几乎没有。

嗯,只有两次。

一次是签署她的晋升协议单,另一次……是她的个人体检报告和订在上面的治疗协议书。

但我依旧能清晰回忆起那灿若繁星的黑色墨水。金色笔尖点在纸面上,便是一颗星辰,颤抖着签署完自己的名字,仔细端详,那些墨汁反射着光芒,宛若一整个银河在高歌。

那份晋升协议单递到她手里时,她就站在我面前,离这张桌子三十公分的地方。我还记得她惊喜的表情,那份欣喜随后就变成了坚定不移的神色,一如她平时那样。

我曾开玩笑问她,是不是塞雷娅对她有很大影响,让她也如此坚定、毫不动摇,如同亘古不变的金蓝色宝石。

她笑着微微摇头,巧妙地将话题从莱茵生命前成员的身上移开。

她说自己只是莱茵生命中的一名文献学顾问,平时的工作除了观星就是在图书馆中阅读、分类、整理、归档来自世界各地的文献与论文。说实话,这让我有些羞愧——在这方面,她的知识比我多多了。

我突然想到,她与白面鸮一定是好朋友。

Error-はせん——

她分明出生于占星学世家,有着无与伦比的占星技术和天赋,同样有着优渥的家室背景,但却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比任何人都要坚定不移。

我记得远山曾说过,她有些害怕见到星极。

她说自己的占卜在星极的面前几乎就是儿戏,在对方蓝色眼眸下,故作繁杂的言语、艰深莫测的塔罗似乎只是小把戏。

星极仅仅坐在那儿,就像一整个星空在俯瞰。

远山虽然这么说,但她从不会主动避让开星极。相反,她更会主动向她搭话,虚心请教星象学和占卜之间的联系,以及各种高深的历史资料和文献。

同远山差不多,其余干员们和星极之间的关系极好——要不是敬畏和尊重,要不就是充满了真心的欢迎与喜爱。

也不足为怪,这样一个为人行事温婉可亲又玲珑透彻的女孩,有谁会不喜欢?

与坚定不移的性格不一样,她说话时语气轻柔,声音温婉,似乎是在图书馆中翻阅书籍,稍稍大声一些就会将书页中的精灵吓走。我记得她第一次拿起剑和天球仪,踏着规整的步伐走上战场时,大家都在为她担心。虽说训练时表现极为出色,但这么温柔的女孩能否经得起充满死亡的战场洗礼?

嗯,我们错了。

我记得,她穿着用金丝绣满繁复星辰的蓝色礼仪裙,白色罩衫滚着精细蕾丝边,步子轻盈,身姿灵巧,像是前往舞会。但她挥舞起剑的时候,天球仪散发出星辰般璀璨的光芒,那柄细剑就如同划过天穹的流星,而她,就在那一片星光中翩翩起舞。

致命而优雅。

一幕终了,她甚至还有余力提起裙摆,屈膝行礼。

就算是接受了维多利亚最正统礼仪教育的锡兰,对星极的礼仪与剑术结合之巧妙,也只会连声赞叹。

是的,她就是这样一个,如星辰般璀璨美丽的女孩。

可为什么……

我摇摇头,不再犹豫,开始书写。

白纸黑字,星空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