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正相顾无言,外面突然闹腾起来。
剃刀刚站起身,铁锅就跑了过来:“那群混混陆陆续续都醒了,正在嚷着要我们放他们走呢。”
剃刀听罢,对我说道:“先别想那么多了,我去应付他们。”
我苦于没有良策,也只能点点头,随着剃刀走出卧室。
“霸王”等人被关在地下室的仓库里。
我跟在剃刀后面,楼梯刚下了一半,就把脚步收住了:“剃刀,我不下去了,也别让猎人以外的人和那伙人打照面。要是那伙人知道我们和猎人是一边的,就真没有操作的空间了。”
剃刀怔了怔,随即会意:“有道理。他们被关在地下室最深处的房间,你和圣女——朱砂他们,就在隔壁听着吧。我们先试试能不能煽动他们,要是不行,再做打算。”
于是,我、朱砂、宫原、林叶,一行四人趴在地下室仓库的墙边,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霸王”本来在气势汹汹地乱嚷,一会儿说掠夺者要来把猎人的老巢踏平,一会儿说聚居点的人不会置之不理,剃刀却一言不发地晾着他。
等到“霸王”嚷累了,梅姐又吵起来,内容不外乎把“霸王”说过的东西再嚼一遍,剃刀还是不说话。
我甚至怀疑他进地下室之前戴了耳塞——就算隔着一面墙,我都觉得梅姐的声音扎耳朵。
梅姐的声音越来越尖,几乎喊破了音,剃刀就是不发一语,于是梅姐也败下阵来,转而开始小声嘟囔,而嘟囔的内容,我们就听不清了。
最后,那个在外面一直在“霸王”和梅姐中间打圆场的老成声音响了起来:“剃刀先生,你把我们抓进来,却这么晾着我们,这没道理吧。”
“胶水,你这还算句人话。”
剃刀打破沉默,却只说了这么一句。
于是“霸王”和梅姐再次用高分贝嚷嚷起来,这次的内容不是威胁,而是种种让人耳目一新的脏话,甚至连基本的条理都没了,完全是想到哪里骂哪里,新意十足。
这么着,两人一开口,剃刀又不说话了。
最后,骂得气喘吁吁的梅姐率先败下阵来:“剃刀你这王八蛋,在这儿装聋作哑给谁看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想交流可以,脏字给我咽回去。“
梅姐刚扯开嗓子骂了个“狗”字,理解了剃刀在说什么之后,硬是把后面的东西咽了下去。
“霸王”见梅姐有服软的意思,不免也放低了身段:“剃刀,到底要干什么,你直说行不行!”
“行。”
剃刀这个字一出口,两人彻底安静下来。
看来这二位也不是彻头彻尾的白痴。
“你们最近听谁的号令,黄蜂旅还是黑蛇帮?”
“你审讯我们?”“霸王”一听剃刀在问他们话,立刻又硬气起来。
“没错。”
“你痴心妄想!攻守同盟牢不可破,听谁的不一样!”
“哈哈,”剃刀干笑起来,“要是说这套话,那你们最近肯定失宠了,在给清道夫打下手,对不对?”
“你……你你你,你——不对,我们才没给——”
“霸王”又惊又怒,居然结巴起来。
“别扯谎了,不是黄蜂旅也不是黑蛇帮,朝霞会的人更看不上你们,除了清道夫,还能有谁?”
梅姐吐了口唾沫:“对,我们最近就是在听清道夫的,又怎么样?”
“别跟他们干了。”
这次是那个老成的胶水出来应对:“剃刀先生,之前你也说过这个。明知道不可能的事,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呢。”
剃刀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胶水,你想错了,我可没劝你们回聚居点去老老实实过日子。”
胶水反问:“那还能怎样?”
“据我所知,你们在掠夺者圈子里,算是不入流的小喽啰……”
“你胡扯!”
剃刀不理“霸王”,接着说道:“跟着他们混,混一辈子也不可能出人头地。可你们要是想洗手不干呢,聚居点里的家人朋友又难逃掠夺者的黑手,对不对?”
“霸王”有气无力地辩驳:“胡扯,他们才不会……”
“他们不会?笑话。他们要是真看重你们,会让你们每天在这儿打探消息?谁都知道我们专杀掠夺者,他们自己不敢来,就派你们来送死,你们连这都想不明白?”
这下子,混混们彻底没声音了。
“想不明白,那就在这儿接着想吧。”
一阵桌椅响声,大概是剃刀起身离开了。
听见响动,我们出了仓库。剃刀果然已经出来,于是我们也顺势跟着他上楼,进了他的卧室。
“剃刀叔叔,掠夺者真用家人威胁他们了吗?”
看样子朱砂很在意这件事。
“这事我倒没有听人明说过,但谁都知道,掠夺者根本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尤其是这些人,跟他们混到了一起,自身又没什么实力,一旦不顺着掠夺者的意思来,亲朋好友遇害,简直太正常了。”
朱砂吐了吐舌头。
林叶问道:“剃刀先生准备拿这些人怎么办?”
“鼓动他们自立山头。”
宫原反问:“这难道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剃刀两手一摊:“就是送死。不让他们送死,他们难道还会金盆洗手?说实话,在我们看来,这些人以前还凑合,现在和掠夺者根本就没有区别。虽然他们手上还没沾过血,但上次围攻夹子,已经差点要了夹子的命了。再说,他们在自家聚居点里也不干什么好事,全靠那个胶水的亲爷爷替他们摆平事情——他爷爷就是聚居点的首领。让他们这么搞下去,那个聚居点要么被他们彻底祸害得难以为继,要么就会被掠夺者烧杀抢掠一空。”
“可他们死了,聚居点的人不是一样会被报复吗?”
“未必。”
“什么意思?”
“假如混混们直接倒戈,为了杀鸡儆猴,不光他们会被杀,聚居点的人肯定也没有好下场;不过,如果他们是为了夺权而在内讧里死了个干净,掠夺者们是不会做什么的。”
“为什么?”
“一般的掠夺者,内部都是一团乱,你杀我的人,我就杀你的;但这里的掠夺者有共同的敌人,势力也错综复杂,因此比一般的掠夺者精明一点,知道首领的位置应该给最有能力的人坐……至于谁最有能力嘛,那就各凭本事了。不过,不管凭的到底是什么本事,过程都要让各个团伙的头目共同作见证,凡是夺位过程中发生的死伤,事后一律不许寻仇。”
宫原点头道:“明白了。假如在争首领的过程中落败,自己身死那是活该,但要是祸及亲友,那仇就结深了。不仅如此,一旦开了株连的先例,就没人敢光明正大地挑战首领大位了,背地里的勾心斗角却只会更残忍,反而不利于掠夺者团伙的存续。”
“说得对,现在也只有这条路,能做到既不连累聚居点的人、又除去这帮祸害;”剃刀总结似的清了清嗓子,语气却转而变冷,“但掠夺者要是真想不开,要去拿那个聚居点的人开刀,我们也没办法。他们自己纵容这帮混混,真出了什么事,也是自作自受。”
宫原不甚赞同地耸了耸肩,没再说话。
我却想起了之前的对话:“剃刀,我倒觉得,不让这群人自取灭亡的办法,也是有的。”
“医生什么意思?”
“我们有大杀器嘛。”
剃刀直摇头:“我还是那句话,太贵重了,不值得用在这群人渣身上。而且,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让这东西流入了掠夺者手里,反倒成了祸害。”
朱砂等人一脸懵,于是我把刚刚和剃刀的谈话,尤其是有关激光发射器价值的部分,跟他们复述了一遍。
听过复述之后,最震惊的人是林叶——他也没想过,他按部就班拆下来的那两把武器能有那么大的价值,毕竟他以前也没从大灾变前的遗存上直接拆下过武器来,大多数时候都需要自己拼装,而拼装的东西质量不佳,虽然威力惊人,但用用就坏,因此大多用作一次性的秘密武器,达不到“无价之宝”的地步。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拆下来的不是武器,而是更有实用价值、价格却更低的东西。
我对林叶说道:“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东西这么贵重,现在看来,你用一件武器当诊疗费已经绰绰有余了,你挑一把拿回去吧。”
林叶一笑:“用不着,一把当诊疗费,至于另一把,就当成开那辆车的租金吧。我可是好好过了把瘾。”
“可……毕竟这两把武器都太贵重了。就算你用不上,把它卖了,也足够你逍遥一辈子了。”
听了这话,林叶反而黯然:“大哥死了,我也打定主意跟猎人们一起了,再逍遥又能怎样?再说,就像剃刀刚才跟你说的一样,我要是不知深浅,直接把这东西卖出去,怕不是立刻就会被人用它射死。你们以后还要在废土上闯荡,你们留着吧。”
剃刀问:“另一把武器是什么样的?”
我答道:“也是射出光束的东西,但和激光不同,穿透力不怎么样,打在人身上却特别致命。”
剃刀感兴趣地眯起眼睛:“尺寸和装弹量呢?”
“尺寸比这个激光发射器大得多了,大概有一整条手臂那么长;也是用电供能,但装弹量小一些,充电时间也长:充上三天的电,大概能射二十发。”
剃刀听见尺寸,眼神就黯淡下来:“不行,藏不住。我本来想,假如对人特别致命,能不能把混混的事放到一边,派人突袭攻守同盟的总部,给掠夺者来个连锅端起;但尺寸这么大就没有意义了……”
“等下。”我打断剃刀。
“怎么?”
“连锅端起还是有可能的,只是不能让你们来。”
“你是说,借这些混混之手杀掠夺者?”剃刀还是愁眉不展,“这些人本来就并非善类,偏偏又是一帮乌合之众;就算一切顺利,掠夺者被他们杀了个干净,难保他们自己不变成新的掠夺者,还是手握杀器的那种……”
“也用不着他们。”
“难道医生要……”
“没错,让我们这些外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