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富丽堂皇、却又处处透着恶趣味和残忍的大厅,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

眼前是一条鲜红的地毯,一直通向大厅深处,地毯上用白色线条勾着不少人体轮廓;

地毯两侧地势略高,竖着两道高高的栅栏,随着地毯向大厅深处延伸——虽然栏杆的颜色参差不齐,高度却是统一的一人多高,让人觉得眼前仿佛是一个没有尽头的笼子;

栅栏外侧比里面又高上不少,上面是两张长条桌,摆着满满的食物和酒水,中间却点缀着几具完整的人体骨骼,白森森的,都被刻意摆成了盘腿坐着的姿势;

两条桌子外面,相较长条桌部分又高一个台阶,空间已经不剩多少,上面聚集了不少一看打扮就是掠夺者的家伙,大多数人手上都拿着酒杯,也有抱着鸡腿大口啃着的;

大厅里看起来没有电力供应,虽然明亮,靠的却是无数贴墙摆放的汽油桶,不知里面装着什么,都在熊熊燃烧;

顶棚最中央的部分,挂着一盏金碧辉煌的玻璃大吊灯,吊灯上插着一圈蜡烛,下面挂着被烛光映照得璀璨夺目的玻璃流苏,每一支流苏下面都挂着一只人手,可能泡过了福尔马林一类的东西,虽然颜色苍白,却未曾腐烂;

大厅的最深处光照反而极差,我站在外面顺着地毯往里面看,只能看到深处有几个模糊的轮廓,似乎是一些高高的椅子和人影。

“霸王”环顾四周,光是看到高高的栅栏就已经裹足不前,等他看到头顶的吊灯和下面垂着的人手,更是一屁股坐倒在地,还是同样战战兢兢的胶水把他拉了起来。

黑暗中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霸者组的人,进来吧!”

听见这几个字,“霸王”如临大赦一般,一路小跑地上了红色地毯。梅姐也被大厅里堂皇而残虐的气氛镇住,甚至没有余力让“霸王”注意自己的威严。

我和宫原照旧跟在队伍末尾,一边打量四周的景象,一边走上了地毯。

宫原边走边皱眉头:“不知谁想的主意,在地毯上画这种东西。”

我小声问:“这些人的轮廓代表什么?曾经有人倒在上面?”

“这是大灾变前、标志凶杀现场尸体位置的手段,不知道哪个掠夺者碰巧知道了这种事,就在地毯上画了出来。”

我一惊:“难道这地毯上的每一个轮廓,都代表着一具尸体?”

宫原轻叹道:“不知道。也可能是他们随便画的。”

我偷偷扫视周围,栏杆外面的掠夺者们大都兴高采烈,要么在大声喧哗,要么在举杯痛饮,还有的在大快朵颐,只有少数几个人朝我们这边看来,眼神里的主要成分是轻蔑和嘲笑。

周围闹哄哄的,我突然觉得有些轻微的眩晕,但并未到天旋地转的程度,不适感也很快就过去了,只留下一些莫名的烦躁。

终于,“霸王”领着身后的一行人,走到了大厅的最深处。

站到黑暗之中,我终于看清,自己面前是同样高度的栅栏,和两侧的栅栏一起,把我们围在里面,除了头顶没有铁网之外,和真正的笼子也差不了多少。

栅栏对面的黑暗中摆着五张椅子,由中间到两边,座位的高度逐渐变矮。

正中间最高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几乎一丝不挂,只在腰间围了一圈布的男人;而相比最高的座位矮上一头的两个椅子,左边坐着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右边是个化着浓妆的女人,审美的糟糕程度比梅姐更胜一筹;最矮的两个椅子仍然有一人多高,左边坐着一个和我们进来时见到的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右边空着。

这些人坐得太高,光照又差,我用力看了半天,也看不到这些人的表情究竟如何。

坐在正中间、穿着过于清凉的男人俯视了我们一会儿,并未向我们搭话,而是对着最右边贼眉鼠眼的男人说道:“老严,他们就是霸者组?”

老严答道:“就是他们。站在最前面那个就是他们的头头,号称霸王,本名嘛,叫什么来着……似乎是王霸?”

四人哈哈大笑。

周围的掠夺者们听见这些人的笑声,不管听没听见老严之前说的话,也跟着笑起来。

也不由得他们不笑:霸者组总共十个人,站在大厅的最低处,十个里有八个站在高高的椅子下面发抖,仿佛等待别人决定自己命运的侏儒。

四个人笑够了,被称为老严的人这才说道:“这个霸王本名叫孙霸,就是他提出要向你唐赞老兄挑战,争这个盟主的位置。”

几乎不着寸缕的唐赞又笑起来:“就他?他都快吓尿裤子了,还挑战?老严,你们清道夫也真是有运气,这帮活宝帮你们办事的时候想出来这种好主意,自愿给大家找点乐子,这笔功劳可得算在你鼹鼠身上。”

原来不是“老严”,而是“老鼹”。

鼹鼠没有接着打哈哈,反倒冲着椅子下面的孙霸喊道:“霸王,怎么样?还想挑战吗?”

孙霸打着哆嗦,上下牙不停打架,就差哭出来了:“不,不挑战了!鼹鼠大爷,这和你说的不一样呀!你行行好,放我们回去吧!”

鼹鼠从座椅上把身子探出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故意磨尖的牙:“这可不成,大伙都等着你们把唐赞打翻在地,当新任盟主,领着大家伙围剿猎人呢!”

孙霸两腿一软,跪到地上。

他身旁的梅姐反倒硬气起来:“鼹鼠,我们被你骗了,再加上不自量力,今天肯定是有去无回。但我们再怎么说也是来挑战盟主的,要死,也得堂堂正正地死在争盟主的时候,现在你拿我们当乐子,这算怎么回事?”

鼹鼠又笑:“瞧瞧,瞧瞧!孙霸,你还不如你女人有骨气!好一个梅姐,我看你倒还当得起这个姐字!”

孙霸还趴在地上不出声,梅姐叹了口气,声音更加尖利:“你们说吧,盟主怎么争?鼹鼠先前跟我们说单打独斗、三局两胜,现在看来,是要让整个黄蜂旅的人一拥而上?”

鼹鼠大笑道:“梅姐放心,以多打少算什么能耐,我保证让你们今天死得心服口服!”

四周看戏的掠夺者们不再跟着笑,反而开始高声喝彩,乍一听仿佛在为孙霸等人壮胆,实际上不过是嘲笑而已。

椅子上的四个人小声商议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鼹鼠冲着其余三人点了点头,转头对我们说道:“和说好的一样,你们一个一个上,要是死了呢,就换下一个,要是赢了,那我们再换人就是。要是我们先死到十个人,那就算你们赢,老唐乖乖把盟主大位交给你们;要是你们先死到十个人……嘿嘿,不用我说了吧?”

我和宫原对视一眼,都觉得把握更大了些。

这时,我们右手边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突然开了口:“那两个人看起来挺有把握,不如就让他们先来?”

说着,她朝我和宫原的方向一指。

鼹鼠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一看,笑声里带上了些猥琐:“朝霞姐姐,你也太狠心了点儿吧?这一对儿好像是姐弟俩,姐姐眉清目秀,扔给老唐正好,弟弟长得好歹也算周正,就这么杀了,你不觉得可惜?”

朝霞笑得阴森森的:“鼹鼠哥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万一最后剩下这两个,正好也就别打了,我屋子里还有好多‘工具’,正愁找不到人用呢,哼哼。”

朝霞最后的那两声笑做作又恶心,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坐在鼹鼠和唐赞中间的老头咳嗽了两声,也开了口,声音干枯嘶哑:“几位就别拿他们找乐子了,赶紧打完,赶紧收拾。”

老头这话显然有些败兴。朝霞扭扭捏捏地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鼹鼠也有些尴尬,似乎有话说不出来;唐赞坐得太高,我实在看不清他的动向,但想必也不怎么高兴。

最后还是鼹鼠出来打圆场:“老唐,他们毕竟是客,这一轮,就由咱们先出人吧。”

大厅里突然安静了一瞬间,然后更猛烈地喧嚣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开始争论胜负情况,有人吵了起来,还有人摆开了赌局。

唐赞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全都被淹没在噪音之中。不过,几分钟后,一个和穿着唐赞差不多风格的衣服——也就是基本没穿——的男人从我们刚才进来的地方,走进了栏杆和红毯组成的囚笼之中。

掠夺者中间爆发出欢呼声。

鼹鼠高声说道:“第一场,黄蜂旅由金刚打头阵!霸者组,你们上谁?”

八个心惊胆战的混混齐刷刷地盯着我——还有我胸前挎着的光束枪。

我耸了耸肩,转过身去,端起光束枪,面朝迎面走来的金刚。

光束枪已经充满了电,总共能射二十发。

腰里的激光发射器也许不能一击致命,但更加灵活,装弹量也有七十发。

除了这两样东西,我还有一把用习惯了的手弩,只要破皮见血,同样是一击致命,只是再装填需要时间。

如果陷入近战,我可以直接用藏在身上的注射器刺人,效果和手弩一样。

防御端略显单薄,只有一件防弹防刺背心;不过只要不是头部受伤,按照掠夺者们的火力水平,应该抵挡得住。

最最不妙的情况下,还有宫原姐站在身后——其实我们在进来之前一度考虑过,要不要不由分说,见面就给掠夺者头头们来一发榴弹;但大厅深处有栅栏碍事,如果榴弹因为栅栏的阻挡不能命中目标,那就麻烦了。

我深呼吸三次,和站在我身前不远处的金刚对上了眼神。

此人只穿着一条遮羞布,我完全看不出他打算拿什么对付我。

不过,只要我比他快,这场对决也就结束了吧。

鼹鼠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三,二,一……”

金刚微微屈身,看样子准备在鼹鼠的倒计时结束之后就直冲过来。

我在心里道了声对不住,举枪对准了金刚的身体。

“开打!”

金刚像一头蛮牛,径直冲我奔来。

与此同时,我扣动了光束枪的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