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御镜的巫女

1.

暮光逐渐笼罩在海平面的尽头，从云边飞还的海鸟回归到它们的居所。少年和银发的少女在摩天轮里相对而坐，静静的看着海面之上隐没的橘色。

“玩的开心吗？”宇时问少女，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来摩天轮，而是在整个园区里玩了个够。从创极速光轮到星际营救，把科幻区的项目玩了个够。

两个现代的魔术师到人类对科学的想象凝集而成的科幻区玩，这里难道有我还没能理解的某种黑色幽默吗，宇时心想。

“嗯，非常开心。”在精疲力尽之后，少女表情不多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虽然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但是有些话想要问……”少年带着犹豫不决的心情，想要向对方表达出自己最真诚的想法。

“唔？”面容被晚霞所笼罩的少女有些不知所措。

“你还没有汲取隐藏在这座公园之下的地脉，对吗？”少年以普通到温吞水的语气提问着，就像想问接下来的晚餐想吃什么一样平常。

这是一个对事实、目的和原因的三重提问，坐在对面，正看向少年的镜天遥没能理解问题，呆滞在了原地。

在少女终于明白、想要做出回答之时，少年打断了她的回答。

“其实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从一开始，是小遥你告诉我‘地脉截断’和‘逸散的能量’这两件事情之间关系的。”为了不让少女编一些违心的谎言，少年只好先把他的结论和盘托出。“隐藏的地铁站台和巨猫、大叔带着的箱子和银尾狐，只是恰好接连发生的两件事。实际上，隐藏的地铁站台和大叔带着的箱子，都是在这座城市每天都发生的千百个事件中不起眼的一起。偶然撞上了另两件事，才成为了足以撼动城市的诡计中的一环。”

“而实际上的事情正好相反，是由于小遥你路过了地铁站，将其地脉的力量吸收，使得地脉之力逸散开来，被路过的猫偶然撞到；而在广场的时候，也是由于在和大叔交手的过程中，吸收了地脉之力，才塑造出了那只银尾狐。”

镜天遥不发一言的听着，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她的表情显露出的绝不是做坏事被发现的动摇，而是一种怯生生的、不想被发现的秘密揭露时的委屈。

“或者说，我们寻找的那本能够吞噬地脉之力、将恶灵召唤回现世的封印之书，实际上就在你身上吧。”

少女用手向身后伸去，轻轻的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后背，在背部中心靠上的地方，亮起了一道光芒。这时，少女才第一次开口说话，语气恢复成了最开始之时她坚定的语气。

“如果你早点看到的话，也许就已经阻止我了。”

她转过上半身，宇时才发现，那就是他们寻找已久的、少女曾说过的两块几乎叠在一起的黑白菱形，也就是御镜神社的符号，「归零手书」的特征。

确实，在前一天晚上，当他背着少女回家的时候，距离这个符号可能还不足一米。

“并不是我拿着「归零手书」，”少女否定掉了少年的话。少年轻轻的诶了一声表示疑问，很快又不发言的表示了理解。

“而是我就是「归零手书」。”

在巫女的各项职责之前，在出现求雨、祭祀、祝祷等五花八门的职业之前，巫女最开始的职责则是，‘降神’。

巫女是神的信使，负责传递神的信息，而这一职责则是巫女依靠自身成为神的凭依，使得神明降于巫女这个容器之内来完成。

换言之，所谓的「归零手书」只是“将强大的灵体封印于巫女体内”的婉转说法。

自然，那个封印也能通过吸收足够的魔力加以解除。

“为什么不阻止我？”少女对着宇时提问，语气里并没有些许的软弱或者温柔，只是单纯的询问。

实际上，并不是没有阻止。在他们二人相伴在游乐园里疯玩时，靠近地脉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简直是将食物送到了眼前。

“我在等你做出选择。”面对眼前突然变得强硬起来的镜天遥，少年的态度则没有做出改变。

“你会后悔的，人类。”当少女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里带有了一分不属于她的回响。

少女双手像是聚集某物一般靠在一起，接着，光点在手中聚集，最终凝结成一个形状厚实的球形。圆球在空中停顿了数秒，然后突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干瘪下去。

而与之相对的，少女背上亮起的符号则愈发变得明亮了起来。

“水银、白银、黄铜，燃烧、凝固、固定、溶解、温浸、蒸馏，锡，升华、过滤、分离、蜡化、发酵，铁，增殖、投射，黄金，变化、稳定。”

在摩天轮小小的座舱内，少女抬起头面向座舱外的天空开始吟咏起咒语，她的眼睛前方出现了一面菱形的镜子。自然，镜子里面显露出的是少女无暇的眼眸。

”黑化「Nigredo」、白化「Albedo」、黄化「Citrinitas」、红化「Bubedi」。”

数秒之后，在少女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镜子里的眼睛闭上了。

等到再张开时，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竖瞳蓝底。对于这种生物，即使不是魔术师，对于大多数的普通人也能轻松的认出来。

再下一秒，镜子里的眼眸朝着镜外撞了出来，随着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一只通体由银白色的水晶构成的巨龙，冲破了摩天轮的座舱，在半空中显现。

2.

战国时期的思想家庄子曾经提出过一个在世界范围内都很著名的哲学问题。

……当然由于每个人都很清楚，内容就无须赘述了。究竟是人在梦中幻化为一只蝴蝶，还是蝴蝶在做梦间以为自己是庄周呢？

这本来应该与眼下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关系，直到有一位封印师想到了利用这则故事来创造一种封印的方法。

一者为虚，一者为实。通过一个凭依，将灵体封印于凭依的梦境之中的封印术。

以此方法，甚至能将神灵封印于人类之中。

究竟是少女在梦中幻化为玉珑，还是玉珑在做梦间以为自己是少女，和杨宇时渡过了短暂的时光呢？

从日后的历史来看，那个封印师可能开发了世界上影响力最大的术式之一。

3.

当摔落地面的少年终于醒过来的时候，世界已经被改变了。

这毫无疑问就是一种「境界」，但是如果拿「境界」来形容，也太过夸张了。

杨宇时的周围已经变成了怪异的海洋，在迪士尼乐园里的一切都朝着夸张的方向进行了扭曲，变成了只存在于魔幻世界中的情境。

花园里开着色彩诡异，妖艳招摇的怪花，喷泉变成了一个个小型的熔岩喷射口，脚下的地砖换成了某种质地坚韧的木制物。还有建筑、建筑、建筑！简直是魔王世界观才存在的恶魔城寨，神秘莫测的圆形塔楼扭曲的刺入天空，顶端亮着诡异的紫色光芒，像是正在配备奇怪药水，正冒出咕噜噜气泡的神秘店铺。那些本来都只是在迪士尼乐园中随处可见的小店，不知为何被扭曲到了这种地步。

和一般只能躲在封闭空间中构筑「境界」的魔术师不同，魔术师只是依靠象征、布置、仪式，将自己和环境与现实切离，制造出异界。

而神明的存在以及显现，本身即否定了现实，将世界拖向神明应该存在的世界，如果望向天空，会发现这种扭曲仍在继续扩大，说不定会覆盖整个城市吧。

少年望向天空中水晶质感的巨龙，同时，对方也发现了宇时的存在，向地面翱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