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她怎么样了？” Len关切地问道。
“先生，我很想告诉你，‘不用担心，病人没什么大碍’，但现实是……”医生耸耸肩，又看了眼手上的病例表，“这不是病人第一次出现类似情况吗？”
“不是……以前也有发生过……”
医生微微摇了摇头，但他又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恐怕会让对面的那个人感到不安，便赶紧不再摇头了。
“我的诊断和先前的几位医生都一样，先生——严重的连续性失忆。”医生没有敢抬头看Len，只是埋头看着那张病例表，“连续性失忆的患者，会忘记某一年、或是某一事件前的过去经验，而接连出现这样病症的先例——就我们医院现在所知道的而言——没有，完全没有。”
说完这些，医生鼓起勇气，抬头看了Len一眼，而当他看见对方那毫无血色的脸时，他又赶紧把头低了下来。
“Rin小姐每隔两三个月就会发生一次这样的状况，而每次病发，都会陷入昏迷……”他停顿了一下，接着便问Len道，“请问，Len先生，她病发后都还记得些什么呢？”
Len抬起眼睛看着医生，微微张开口，说：“她的名字，她还记得。她还懂得音乐，学习过的知识也都记得。但是，她记不得自己的同学，记不得自己的家人。她还记不得……”
Len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医生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先生，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是——您相信奇迹吗？”医生问。
“有时相信，有时不相信——这时候我是相信的。”
“那就请您继续相信下去。虽然以我们现在的医疗技术，还不能够医治好病人，但我们目前正在加紧这方面的研究，以求医治好病人。先生，请您相信这个‘奇迹’，请您相信病人能够得到救治。即便这次无法得到救治，下次，她一定能够回归正常的生活。”
医生说这些话的时候，虽声音听着很坚定的样子，可他那不时躲避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您需要和病人谈一谈吗？据我估计，再过八个小时，失忆就会不可避免地再次发生。在她忘记……大多数事之前，或许您还可以和她……说说话。”
医生没有等Len回话，便叫来了一旁的护士，吩咐她帮忙把Len领到Rin所在的病房，然后自己便站起身，在房间的一角开始踱起步子。Len没有做出反抗，安静地跟着护士前往病房。
一切都像是重新来过，而一切又重新顺着原先的轨迹开始运行。所有人的话语、行为，都像是被过去雕刻成了模子，这时又一模一样地摆放在了同先前一致的位置上。
Len随着护士走到病房门口。护士帮他拉开门，又退到一边。他稍稍表示了下谢意，接着便走进了病房。
冰冷的灯光洒在洁净的床上，又把Rin那安静的脸庞照亮。床单同Rin的皮肤一起，散发着死亡般白洁的光亮。
Rin本是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黑夜发呆，听见有人开门，便朝门看去，见是Len，便露出了微笑。
“Len，你来了啊。”
“嗯，我来了。”
护士悄悄地把门关上，不打算影响二人的谈话。现在病房里，就剩下了Len和Rin两个人。
Len走到Rin的病床边，从一旁拿来了一把椅子坐下。
“Len，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Rin，我很乐意这么做。”
“现在应该已经很晚了吧？天都已经这么黑了。Len，如果你再不回去的话，家里人会担心的吧？”
“我现在还不想走。我还想和你聊会儿天，我还想多陪你一会儿。如果你有什么麻烦，我还能帮你解决。”
“不用，你不用担心我。不过是昏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想要留下来。” Len这么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轻轻握住了Rin的左手。
Rin的脸上又躁红起来。她侧过身子，将右手又搭在了Len的手上。
“这是我们第几次牵手了，Len？”
“……第二次”Len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道。
Rin笑了笑，摇摇头，说：“我不相信。”
Len没有说任何话，而他的手却不自觉地稍稍用力了些。
“之前，我谁都不记得，同班同学、爸爸妈妈，还有你，Len，我都不记得了。”Rin继续开口说道，“爸爸妈妈说，我失忆了，老师也这么说，同学也这么说，大家都这么说。Len，在我失忆之前，我们有这样牵过手吗？”
“Rin……”
“我真希望，我和Len之前，也这样牵过手。我们这样牵着手，走过很多地方，吃我们都爱吃的东西，演奏我们都喜欢的音乐——或许以前的我，还知道怎么演奏流行曲呢。”
Len感觉心口渐渐泛起了痛感，但他依旧努力着，不让自己的这份心情表现在脸上。
“Rin，你该休息了。” Len朝Rin挤出一个笑，“等你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明天啊……”
“对，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所以，快点休息……”
“不，我不要……”
Rin突然脱下了原先笑容，而她的眼泪则不听使唤地涌到了眼眶。
“明天会发生什么？明早我一起来，我还会记得你吗？”
“你……Rin，你在说什么……”Len对Rin的行为感到十分惊讶。
“我已经感觉到了，Len！我感觉到了——我们是什么学校的？我们又在哪个班上课？我们的同学叫什么？Len！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Len听到这些，感到十分惊讶。失忆已经开始了。
“Rin，你冷静一些。这只是暂时的情况，是……药物的正常副作用。等你睡过一觉，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
“不！不是这样的！我会忘记你！就像我上次忘记你一样！Len！我会忘记你的！”
突然，Rin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开始东张西望起来，想要在周围找到些什么东西。
“纸……还有笔……Len，你有带纸和笔吗？”
Len听到这，先是一愣，后又翻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他把这些递给了Rin
Rin接过笔记本和笔，接着便翻开笔记本，提起笔，像是要写什么似的。
“我想到了，Len！我要给你写一封信，我要写下我所有想要说的话。如果我失忆了，你就把信给我看，我到时候一定会想起来的！之前的我绝对没有想到这一招！”
她将笔尖按在本子上，用极快的速度写下：“致我最爱的……”
写到这儿，Rin忽然停住了笔。她抬头看看Len，眼眶中的泪水也一下倾泻而出，从她的脸上滑落，又跌落在那本笔记本上。
Len见她这样，就像是知道她会这样似的。他努力朝Rin微笑，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道：“‘Len’，‘Kagamine Len’。”
Rin听到对方的名字，眼泪便涌得更加厉害。但她没有哭出声，而是转头看向那张纸，又一字一句地往上写上字。
过了一会儿，信写完了。Rin合上笔记本，放下笔。她看向一旁那个让她心痛的陌生人，哭声再也止不住。她倒进那人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Len将怀里的Rin紧紧搂住。他的眼泪也开始不住地往外涌。但他始终没有哭出声。
他在默默地同一切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