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声、凿石声、捶打声不绝于耳,人们携手合作修补着自己的家园,热闹的场面、劫后余生的笑容让人觉得昨日凌晨的激斗只是一场噩梦。由于撤离及时加上主战场不在岛上,因此主要重建工作预计能在三四天内完成,而真正在这次袭击中受伤的不过十余人,死者则皆因天城那一枪——三人:分别位于驾驶室里,以及外面负责维持秩序与引导难民的两名士兵,加上那无辜的年轻生命。
和牺牲的士兵不同,小女孩没有真正的亲人,别说来历,就算真正的名字也无人知晓,只是大家根据她对花朵的爱好,给取了个小名:哈娜。
在善后会议里,光主动提出要自己承担起哈娜的丧葬事宜。基于那特殊的经历,菲利克斯准许他在忙完相应的工作后独立行动处理此事,因此修建坟墓的事就此落在光的肩上。
光特地选了块远离战区的高地山坡:前方是清澈平静,光亮如镜的湖泊,反射着纯净的蓝天白云;坡底则是片长满花草的原野,各种长着绚丽双翼的蝴蝶飞舞于花草间,兔子时不时从草丛里冒出头来,一蹦一跳地追逐起那些自由飞翔的美丽昆虫。
据当地居民讲,这片地方因为远离人烟,进入难度大,所以大家都不许小孩进来玩,哈娜在听说这里的美景后一直想过来看看。大人们本想等她年纪再大点就带她过来瞧瞧,没想到她最后竟以这种方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和光一同打造坟墓的还有普露托,她没能亲眼看到哈娜的最后一眼,但她对光的悲痛心情感同身受。她自觉有些幸运,因为可以不必承受光那样的煎熬,而这“幸运”给予她的启示是:成为光的支柱。
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总得有个人站出来扶住他。
普露托就这样强忍住内心的难过,坚强地陪在光身边,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光不会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必须独自承担下这些事。
坟墓修好后,两人脸上都沾满液体,但这并非汗水,而是自那湿红眼眶里流出的悔恨同情之泪。光几乎是一边哭一边出力,尽管说是要修坟,可谁都知道,在那种爆炸下根本留不下任何尸骸。
灰飞烟灭——
或许这是对哈娜结局的最贴切形容。
无计可施的光和普露托只能从照顾哈娜的人们手里取来件她最爱的衣服,连同采摘来的鲜花一同埋入那一米多深的土坑里,最后填好土,竖起事先制作好的白色石碑为其打造了个“衣冠冢”。
面对着完工的坟墓,光的内心一片空虚。泪眼朦胧的他能看见的,是一片模糊的世界——由白色、蓝色以及绿色交织构成的天地,墓碑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远方地平线上的苍穹。
这不是光第一次参加葬礼,更不是第一次成为相关人员。早在母亲的葬礼上,他便已体会过了什么叫“离别”。
他还记得,有两个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看着跪在灵堂前的他,或许是为了安慰,又或许已然麻木,他们语气淡漠地交谈着:
“不用这样跪着,对身体不好,人死了也没办法。”
“他这不是还小嘛,不懂。”
那时,听到这话的光百感交集,既不是单纯的愤怒,也不是对世俗人情的无奈。
他只是抬头看着母亲的遗像,轻声地说了句:“要是我能永远不懂这种事就好了。”
可现实是,他必须懂,也已经懂了。
只不过当类似的事再次上演时,他依然无法像那两位宾客那般从容,一句“人死了也没办法”就放下一切。
对于离别,光接受,但他始终觉得死者不该只是停留在“死了就算了”的层面,他们唯一复活的机会就在自己手里。
何为活着?
光认为,有人记得她,那么她就还活着。
这不是什么哲学问题,也不是“她活在我们心中”的安慰套话。
光握紧普露托的手,通过温暖和压力让她切实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大脑仍在烙印着这些事。
就像……当年送着母亲棺木出殡的那个孩子。
普露托不再言语,静静站在他身边,陪他伫立在这片花海间,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微风与花香,眺望着碧蓝苍穹。
许久过后,光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他抹掉泪水,松开普露托的手,挺直胸膛端正站姿向着那墓碑庄重敬礼——就像他曾经跪在母亲坟前,磕头轻语时那样。
那一年,孩子对母亲许下的承诺是:“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陪着父亲,与普露托好好生活,成为一个值得您骄傲的孩子。”
而今天,少年对哈娜许下的承诺是:“我一定会结束这场战争,用尽全力保护好我该守护的事物。”
成为小岛英雄的光完成了对母亲诺言的同时,也开启了全新的道路。
哈娜的死,可以是他沉沦绝望的推手,但光还是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将这种悲痛转为前进的动力。
看着那英姿飒爽的光,普露托露出放心的微笑——他还是那个他,这就够了。
不远处的树林里,前来观察情况的莱姿和夏洛克也不约而同地扬起嘴角。
“合格了?”身后传来女声。
“嗯,合……欸?!”莱姿惊讶地转过身去,“你怎么跑这来了?”
玛琳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听说有人在偷懒,我就来瞧瞧~”
“我马上回去!”莱姿迅速溜走,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林间小径的尽头。
玛琳瞥了眼夏洛克。
夏洛克不慌不忙,面带微笑地看着玛琳:“可以了吗?”
玛琳先是面无表情地看向光,数秒后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要是他不再做那些蠢事的话。”
“行了,休息完就快回岗位,别忘了你们是什么身份。”玛琳恢复平日的严肃,转身迈步。
“队长。”
玛琳停了下来,背对着夏洛克的直视。
“他能成为格诺姆的驾驶员真是太好了。”这是夏洛克的肺腑之言。
玛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垂下头继续前行。
阳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与林荫一同铺洒在她脸上,照亮了那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