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耀光,挣扎的生命,逝去的信念,怀着不同心情却又对胜利有着相同渴望的两种人类仍旧在这颗孕育了自己的蔚蓝母星附近进行着厮杀。
望着安格鲁斯的断臂,薇妮亚的斗志不减反增,她与玛琳的恩怨早已不只是单纯的侵略者与被侵略者的关系,如今真正令她不断扣动扳机的,是内心的不甘。
为什么?
这个由地球人和亚提斯人生出来的杂种,不属于任何一个种族,不懂爱情为何物的女人。
凭什么可以得到那样的真爱?
而舍弃了一切甚至性命的自己却只能沦为弃子。
悲愤交加的薇妮亚展开专属的粒子光翼,安格鲁斯的出力因她的高涨情绪而逼近临界红线,专用光束步枪【帝尔·安坦塔特】随即被注入大量S粒子,解放为弩炮形态。
“去死啊啊啊啊——!!”薇妮亚扣动扳机,弩炮射出的二十道光束仿佛拥有意识般扩散开来,躲避小行星群与残骸的同时朝着凤凰迂回过去,这些细小的光束在漆黑的宇宙空间里难以用肉眼辨析,庞大的数量又混乱了侦测器的警告,根本无法直接靠肉眼或听觉判断下一发致命光束从何而来,换做常人恐怕早已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奇袭之下。
然而玛琳早已不是那个被复仇冲昏脑袋失去理智的士兵,现在的她在怀有复仇之心的同时,清楚地明白自己该做之事,这股稳定的情绪令凤凰的出力始终维持在临界点附近,全方位展开的力场替她挡下了一道又一道光束。
眼看光束攻击无法贯穿力场,精神威慑又不能动摇对手的意志。薇妮亚只能将弩炮重新装回右臂,以连射火力接近凤凰准备使用接近战。
玛琳见状果断发射出实体浮游飞刃越过宇宙朝安格鲁斯发起进攻。
“——!”薇妮亚充满杀气地瞪了眼飞刃,安格鲁斯立马一个转身避开,紧接着一个上踢切开两枚飞刃。
玛琳立即操控剩余四枚飞刃绕至安格鲁斯身后,可未等她来得及想好新的攻击路径,安格鲁斯一记中子聚能炮便扫清了连同飞刃在内的一大片小行星群。
就在玛琳惊愕于安格鲁斯的威力之际,薇妮亚将机体头部转向凤凰,自眼睛射出的光束在面罩增幅下威力和范围都大大提高,打在力场上足足将凤凰推出了数百米远。
“呃——!”被G力紧紧压在驾驶座上的玛琳尚未能得以动弹,薇妮亚的猛攻便接踵而至。
披上绿光的安格鲁斯如一道绿色闪电迅速穿过障碍物绕到凤凰身后,在它还处于爆炸的硬直状态时冲其背包使出回旋踢。
凤凰的AI感应到危机到来,果断接过控制权展开力场,只是安格鲁斯的攻速实在太快,力场来不及完全展开,虽然躲开了动力炉被直接破坏的危机,可却被安格鲁斯追加的侧踢切掉双腿。
“啊——!”接连不断的爆炸让玛琳几乎陷入迷航边缘。
千钧一发之际,戒指发出虹光,感受到温暖的玛琳当即稳住机体姿态,硬是靠着直觉将侧飞状态的凤凰转向迎面追来的安格鲁斯并弹出双手。
“这?”看到安格鲁斯双肩被钩爪缠住,薇妮亚正要思考对策,强大电流便顺着缆线灌进机舱。
“啊啊啊啊啊啊——!”这回轮到薇妮亚发出尖叫,显示屏因为这股强力电流而暂时失去画面,变成一片雪花。
玛琳抓住这次机会展开腰部的两门磁轨炮射出金光。
无声但耀眼的爆炸带走了安格鲁斯的面罩,令其露出了绽放着幽绿光芒的双瞳以及仿佛在流着血泪的面部结构。
“妈的!”薇妮亚破口大骂,瞳孔边缘泛光的她使出了同玛琳一样的技能:依靠直觉在混乱状态下准确找到两条缆线,之后将力场聚集为剑形用力挥下。缆线断裂导致两台上一秒还在互相角力的机体顷刻间被弹向后方。
“别小瞧骑士啊!”薇妮亚嘶吼着射出中子聚能炮。
与此同时凤凰也启动背包的两门复位相转移粒子炮,加上腰部的磁轨炮,共计四门炮口进行齐射。不过这竭尽全力的射击终究还是不敌安格鲁斯的必杀武器,磁轨炮和粒子炮都因连续射击陷入过热状态而失效,中子聚能炮却长驱直入地刺向凤凰本体。
“你才是……”玛琳全神贯注地将力场集中在凤凰前方,“别小瞧人类!!”
尽管挡住了直击,但薇妮亚仍在不断提高中子聚能炮的出力,凤凰的力场上开始出现裂缝并迅速扩散开来。
“哈……哈哈……”满头大汗的薇妮亚已顾不上形象,即将取胜的她发出畅快且疯狂的笑声。
就在这时,两侧突然传来爆炸,中子聚能炮的攻击乍然而止。
“什么——?!”薇妮亚瞪大了双眼,屏幕警告双肩的能量刃均被切断,所以中子聚能炮无法再继续射击。
“不可能……”薇妮亚目瞪口呆地看着回旋刃飞向凤凰。
明明已经没有手掌可以用来抛掷武器,为何凤凰还能那么完美地掌控抛射武器的轨迹?
未等薇妮亚明白过来,回旋刃竟直接插进凤凰的上半身,高温剑刃部离驾驶舱近在咫尺。
薇妮亚恍然大悟,回旋刃根本不是在上一刻掷出的连招,而是在更早之前就被埋下的圈套。玛琳精确计算出了回旋半径和所需时间,在关键时刻做出必须动作,将安格鲁斯引到回旋刃的攻击路径上,所谓的断掌,只是为了让自己放松对投掷武器的警惕。
一切……都在玛琳的计算之内。
惊愕不已的薇妮亚终于感到了恐惧,她清醒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人早就不是那个只知鲁莽复仇,发起直接攻击的单纯士兵,她真正做到了用战术来统治战场,引领战斗走向把控整个战局。
而原先最擅长这种事的,是那个男人。
“夏洛克·雷迪欧……”薇妮亚眼前出现了光度的幻影,它同伤痕累累的凤凰重叠在一起,如同两台机体的主人合二为一。
“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杀掉你替他报仇,可是不管我做多少次模拟战,以我的实力还是无法打败你……”玛琳握紧操作杆,咬牙切齿地说道:“所以我需要他,打败你的不是我,是夏洛克出人意料的战术思维!”
“呵……呵呵……哈哈哈哈!”薇妮亚崩溃地仰天大笑,决堤的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流下。
玛琳静静听着她的笑声。
“打败我?”薇妮亚恢复以往的平静,冰冷地看着屏幕中央的凤凰,“你以为这就理解他了?跟他同心了?”
“……”
“我还活着呢。”薇妮亚舒展开安格鲁斯的光翼,“你已经没有武器了,我的翅膀可以把你切成碎片。”
“果真如此吗?”玛琳镇定自若地答道。
“什么?”
随着玛琳用力将操作杆拉向自己,凤凰的双手也随之回缩,安格鲁斯的驾驶舱里突然响起警报。
薇妮亚调出后置摄像头一看,两颗巨大的小行星正以高速撞来,而它们前端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仿佛是一根若隐若现的缆线。
“这就是你的必杀?可笑!”薇妮亚转向那两颗体积数倍于安格鲁斯的小行星,“区区石头……”
“不……”驾驶舱里响起玛琳的声音,“杀死你的,是我。”
话音刚落,变为战斗机形态的凤凰披上火衣,张开不断延伸的炎翼一路切开残骸与小行星群撞向安格鲁斯的背部。
“星心引擎,极限出力!Shrink-particle·Materialization!”火衣、炎翼同严重战损的机体相互融合,化作泛着金光的晶体凤凰,犹如一枚黄金箭矢笔直插进安格鲁斯的背包。
骑士的翅膀在不断扩散开来的红色粒子雾中迅速凋零崩坏,如同薇妮亚的意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倒映在这满身鲜血的女人眼里的,是一只向着地球翱翔飞去的美丽鸟儿,它看起来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薇妮亚拼了命地想伸手去抓住那只飞鸟,但已没有双手的她不知该将力量用在何处。
“真好啊……”薇妮亚渐渐合上双眼,回忆如电影般在她不断消逝的意识中闪过——
成为骑士时,站在台上受万人敬仰与膜拜,无比自豪的自己。
眼看着故乡被战火燃尽,只能站在焦土上眺望远方炮火的自己。
发现骑士也无法根绝战争,独自跪在神女像前苦恼的自己。
初次与伊卡洛斯邂逅,因他那自信笑容而心动的自己。
听到伊卡洛斯的梦想,决心和他一起回到地球开创乌托邦时的自己。
不惜背负骂名,舍弃骑士身份潜入阿特拉斯号充当间谍的自己。
举枪瞄准微笑挥手的夏洛克的自己。
默默接受自杀命令的自己。
即将与这颗希望之星诀别的自己……
“薇妮亚。”
好像听见了伊卡洛斯的声音,这也是幻觉吗?
就算是也没关系,只要能够与他道别,一切就都值得了。
“我……帮上忙了吗?伊卡洛斯。”
“嗯。”
“你能够实现梦想了吗?”
“嗯。”
“你可以跟妹妹回到地球,结束战争,创造一个永远和平的世界了吧?”
“对不起……”
“我不后悔,无论要我进行多少次选择,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所以已经没有意义了。”伊卡洛斯的幻影出现在薇妮亚面前,飘过去抱住了她,“没有了所爱之人的世界,和平也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
“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们的梦想定能实现。”
“是啊……这是……”薇妮亚瞳孔中的光芒急速黯淡,“我们的……梦想……”
当冰霜冻住薇妮亚最后的泪水之时,火焰吞没了整台安格鲁斯。随着犹如超新星爆发般的绚丽光芒,凤凰褪去外甲,恢复成战损状态。
筋疲力尽的玛琳俯瞰那片布满残骸的战场,心满意足地靠在驾驶座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