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米蕊丝尔凝视着柏勒洛丰的眼中充满忧伤,“原本我以为,只要战斗,总有一天能够找到伊芙,让她回到我的心中。”
“那是不可能的。”莱迪冰冷且坚定的语气粉碎了她那仅存的微弱希望。
“我知道,因为她已经被你消灭了。”
“没错,所以假如你想为她报仇的话,就来吧!抱持着赌上性命的觉悟,来杀我!”
柏勒洛丰将所剩不多的粒子全部聚集在左手手掌上,那苍蓝色的耀眼光芒照亮了这片区域,却唯独照不进米蕊丝尔的内心——没有了伊芙的陪伴与守护,那里已经再度变成沉积寂寞,哀伤与绝望的黑暗空间,无比寒冷。
为了回应莱迪的挑衅,米蕊丝尔屏息凝神,这是她最后一次如此高度集中精神,放空思绪,竭尽全力地去感受周遭的万物,无用的东西被逐一舍弃。少女脑海中构建出的虚拟蓝图十分单纯:位于前方一百三十二米处的柏勒洛丰,中间没有任何障碍物,只需要直线加速冲过去,用手里的剑刺穿它的身躯,就这么简单!
“要说永别了呢,莱迪。”米蕊丝尔眉头一皱,爆发出无穷杀气。从她的神情来看,绝对是想毁了柏勒洛丰。现在不管基于任何理由与手段,都不可能阻止她的这份念头。
“是啊,再见了,米蕊丝尔。”说完告别语,莱迪先发制人,平举左臂对准前方的NI武装冲杀过去。
米蕊丝尔将左手的剑嵌回盾内,接着两手握住单剑,上半身尽量前倾,做出准备刺击的动作,六片后裙甲喷涌出巨量红色粒子进行加速,让她瞬间像离弦之箭一般被“射”向莱迪。
从出发到交锋乃至分出结果,双方只花了一秒不到,这场残酷的漫长战斗终于落下帷幕,胜利的是……
“呐……可以了吗?”米蕊丝尔低着头,“我已经……”
柏勒洛丰的光束剑剑身就位于米蕊丝尔头部右侧几厘米远的地方,高温烤得少女直冒热汗,可比起被直接熔穿脑袋,这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另一方面,莱迪可就惨得多了,盖德莱萨完全贯穿柏勒洛丰的上半身,剑柄紧贴着它的胸甲,穿透的剑锋还留有几根电线与机液,在因短路而产生的火花面前,随时有燃烧的可能。
“嗯,可以了,谢谢你。”莱迪心满意足地轻笑道,“还有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他关闭流体手掌,并尽可能地活动双臂,搂住米蕊丝尔,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
由于能量即将耗尽,莱迪的音量越来越弱,而且信号断断续续,与人类不同的是,他不会为了呼吸而不断喘气,给人一种极其用力的感觉,反倒是趋于平静。米蕊丝尔没有反抗,保持着刺穿柏勒洛丰的姿势,任凭他将自己抱住。
“是女娲告诉你的吗?”
“嗯,包括从你身上看到的命运,计划,把关于你的所有事情全都说给我听了。”
“很辛苦吧?为了我还有这个世界而战斗的你……”
“我不明白……”米蕊丝尔抬起头,重新睁开眼睛的瞬间,泪水覆盖住她的眼眶,由于太空中没有足够的重力,她连流泪都做不到。少女如今透过眼泪所能观察到的就是一片漆黑,比起闭眼状态,还更增添了一份瘙痒与对眼球的刺激。即便是这样,她也仍想再看他最后一眼。
“不明白……什么?”
“你的才智可以让你造出这战场上的一切,不论是我的NI武装还是那些可怕的机械怪兽;你的勇气让你拥有利用Y来实现自己计划,开创的和平世界的胆量。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回到我的身边,相信我!我一个人……很寂寞啊!”
雷恩公国的那些DC与战舰的相关资料,时空门都是莱迪故意留下的,包括他将潘多拉号还有苍穹MKII交给联合国军,再到发动这场战争,这一切都是为了达成理想的和平世界。
通过女娲在天之京防御站中获得的信息,米蕊丝尔得知了莱迪心中计划的真实面貌——
Y的目的是征服地球,俘获人类,支配他们的灵魂来充当自己的士兵,用于将来的战争,他之所以俘获莱迪的原因除了莱迪是人类值得研究外,还包括利用他的天才头脑制造兵器。
最初莱迪在得知地面上的情况时的确非常愤怒,对伊奇博德的中二无能,伊芙的违约通通难以原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个人的情感仇恨再强烈,也不该将全人类都拖进来。可是Y显然不会终止计划,兵器的开发必须继续,如果自己反抗或者拒绝,Y必定会使用其他更加强烈的手段来强迫自己执行他的计划。
于是莱迪设想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他要利用神来创造一个和平的世界,一个只存在好人的乐园。
地球上现存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包括轨道炮在内,都足以将全人类毁灭数十次,而拥有这些兵器的,不是Y,而是人类。好斗的人类内部并不团结,为了利益,国家之间纠纷不断,联合国对非成员国施压,但联合国内部自己也有矛盾,贫穷的国家嫉妒有钱的国家,有钱的国家害怕贫穷国家的崛起。这样下去,第四次世界大战迟早会爆发。
“必须消灭那些兵器以及不愿与他人和平共处的自私人类!”莱迪意识到这点。于是他依附Y的想法,提出世界征服计划,强行将人类分为两派——反抗军与投降军。
愿意反抗的人们必将在莫大的威胁面前团结起来,战争的残酷会让他们意识到生命的可贵,他们必然是一群无视种族,贫富,满怀正义之心的人。
反过来,投降者皆是贪生怕死,利益至上之徒,他们可能拥有强大的火力,却趋炎附势,畏惧自身的死亡,这样的人,即便给他力量,他也会因恐惧而屠杀同胞。
最重要的是,通过正反两派的战斗,人类残存下来,许久未用的兵器都将大量消耗,贫穷与困苦将无法支持新一轮的斗争,或许牺牲较大,但可以保证未来数百年内,人类为了能够继续在地球上生存而不得不团结在一起,连争斗的时间与力量都没有,那将是个和平的美好世界。
而莱迪给予自己的使命便是——率领人类的叛徒,化身邪恶的侵略者领袖,期待着被正义打倒的那天。
必须有人承担起这样的地位才行,纯粹邪恶的人可能会完全不顾及生命,将希望的火种掐灭;Y的力量太过强大,至少现在的任何人都不具备打倒他的实力。那最保险的方式当然是由自己亲自操刀,确保计划能够一步步进行。
亲眼望着同胞在自己的眼前成群结队地死去,他们的家园接连被毁,就连面对爱人,自己所信赖的正义之人也无法表达自己的真情,这种压力让莱迪的精神负担变得越来越大,特别是当他意识到米蕊丝尔为了打倒自己不惜改造肉体,更是痛苦万分。
不过这一切,终于要在今天结束了,自己即将得到解脱。
“我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能够与你一起白头偕老。”莱迪轻抚米蕊丝尔的背部。
米蕊丝尔哽咽无语,她迄今为止已经见过逝去的生命,而他们大多是自己亲手所杀,复仇的美狄亚,因保护自己而死的梅露西娜,伊芙,现在又是莱迪。
倘若是敌人的话或许还不至于让她如此挣扎,可……
“可我只不过是个坏人,像我这样的人……”米蕊丝尔在这一刻就是个脆弱的小女生,积压在内心的黑暗与无助一口气爆发出来的状态便是如此。与莱迪一样,她也有着自己的苦衷,对朋友的一次次无情都让她心如刀割——他们可都是伊芙最重视的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伤害他们,变相伤害伊芙。
她气,气自己的愚蠢,气自己找不到其他方式来完美解决这种矛盾——她不愿让别人知道莱迪的真相,不想在别人心中留下对莱迪的负面印象,她想独自承担起一切,所以尽可能地刺激别人下船,改造肉体获得力量,便是为了拥有能够单人歼灭全敌的实力,哪怕是牺牲自己,也绝不可牺牲别人。因为他们都是伊芙最重要的人,在没能保护伊芙,失去伊芙这个唯一朋友的现在,她所能做的,就是代替伊芙去爱去保护这些人们。
“我不知道对别人而言,你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是你,米蕊丝尔·维斯登对我莱迪·斯盖卡而言,就是女神。所以,你绝对不能放弃,你要活下去,米蕊丝尔,不是为了我或者伊芙,而是为了你自己,寻找到你自己的梦想并实现它。相对于已经不是人类的我,你仍旧拥有‘希望’,它将引导你创造出新的奇迹。”
“希望……”她呢喃。
莱迪使出最后的力量推开NI武装,米蕊丝尔顺势拔出剑,无法控制地往后退去,两人的距离很快便延长开来,米蕊丝尔想回到他的怀中,但莱迪却摇了摇头。
“与你渡过的那段时光,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米蕊丝尔,我爱你……”
留下爱的告白后,莱迪化作了这宇宙中的一缕星光。米蕊丝尔则放声大哭起来,尽管这哭声与呼唤谁也听不到。当少女竭尽全力地想要去抓住那些四散的碎片时,光的粒子却只是不断飘过她的身旁,即便打在手中,身体,脸上,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地飘渺虚无,简直就像一场梦。
人不是野兽,因为人拥有心,所以会去爱,会拥有希望;人不是神,因为人太弱小,所以面对死亡毫无办法,甚至无法摆脱命运的束缚,谁都难逃一死,更难以主宰自己的将来。
然而——
正是这样既不是野兽也不是神明的人,却拥有创造奇迹的能力。
何为真正的死亡与绝望?
对不愿放弃希望的人而言,没有追寻答案的必要。
而在乐园中,白色骑士正逐渐苏醒。
“米蕊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