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激战后,太刀的刀尖抵在了杏诗眉心前,气喘如牛的她已无计可施,只能怨怨地盯着米蕊丝尔。

“可恶——!”解除进化体的她气愤地仰天大喊,接着沮丧低头,“要是我学会‘明镜止水之心’的话,像你这样的家伙……”

“明镜止水之心?”米蕊丝尔收回太刀,神情淡定。

“那个老头死活都不肯教我的绝技!哼!反正他本来就什么都不肯教我了,谁都不肯承认我,那家伙也是,讨厌的世界!”

眼看乱挥四肢的杏诗像个孩子般大吼大叫不断埋怨,米蕊丝尔显得有些无奈。

“可是他给了你更多,几乎是除了武艺外的所有事物。”

“那算什么?”杏诗依旧怒火中烧,“我是战士,要的就是力量,他不给我就跟在杀我一样,再多的补偿也无济于事!那个老头就是看我不爽,八神华也好,你们也罢,不论男女,不论认识时间的长短,他把自己所会的都教给你们,就是不给我,如此偏袒外人还算是个父亲吗?”

“算。”米蕊丝尔毫不犹豫。

“你收了他好处,当然会向着他说话。”

“我不是在帮谁说话。”米蕊丝尔侧身眺望河对岸的繁华都市,“我只是在帮自己说话。”

“哈?”杏诗茫然地歪头。

“我一直在嫉妒……”少女的眼神逐渐流露出哀伤,“嫉妒身边拥有家人的你们,你有父母,中二有妹妹,而我……在失去了伊芙后,就什么都没了。”

“你不是有个老爹吗?还什么都给你了,想见他的话就去见啊,没人强迫你留着。”

“是没有人能强迫我。”米蕊丝尔轻叹口气,“与你的父亲一样,他也给了我许多事物,我的任何愿望都能得到实现;但有一点不同,你的父亲不肯授予你力量,我的父亲却要我接受力量。”

杏诗愣了下,“这不挺好的吗?我想要还没有呢。”

“呵呵。”米蕊丝尔用力将太刀插入地面,目光冷峻,“我们只是交易的对手,他把我当商人,我也把他当商人,他给我资源,我的回报就是达成他的期望。帝王学,剑术,枪法,心理学,成功学,谈判学,每天要达成的目标就像山一样,做不到的话我就不是他的女儿,做到了的话我就是合格的公主,就是这么简单的交易才让我有了如今的力量与权势。这就是你所希望的童年吗?一个受人支配,必须不断进行交易的世界?”

“富,富人的生活跟我差太多了。”杏诗的视线急忙移向别处,她实在没有勇气与那双杀气凌人的眼睛对望。“我只是希望普通的,对,更加普通的……生活。”

“不是你自己说要成为战士的吗?不是你自己要追求力量的吗?”

“那,那就给我正当的修行啊!”杏诗不服地反驳,“你所说的那些什么成功学一类的东西,身为战士的我根本用不上啊,为什么我要学那些,再说你到底嫉妒我什么?别把人当笨蛋耍……”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河滩边,红烫的五指印被留在了杏诗的右脸颊上。

“我就是嫉妒你的这种无知!明明家人就在身边,明明已经生活在幸福里,却还在抱怨世界!我也想……像你这么蠢啊!这样的话,世界说不定能够更美,对我而言……”

“你敢打……”杏诗刚准备反击,映入眼帘的那张泪脸却令她的手僵住了。

米蕊丝尔紧握刀柄,无力地跪下,“我也想要……家人,一个能打我,能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救我的父亲啊……”

“喂,你。”杏诗有些手足无措,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米蕊丝尔哭,像她如此要强的人突然变得这么脆弱,实在令她难以接受,“明明被打的是我,你哭什么啊。”

“这是嫉妒的泪水。”米蕊丝尔盯着自己的影子,“你的父亲也许没有给你力量,但给了你爱;我的父亲给了我力量,却没有给我爱。到底谁更像是一个父亲?”

“……”杏诗握住双拳,身体颤抖,“可是……他果然还是不肯承认我。”

“为什么你非要成为一名被他承认的战士?”

“因为我要超越他。”

“理由?”

“那是……”杏诗本不想说出心声,可看到米蕊丝尔那失落的神情,加上她之前的那番话,都令杏诗难以抗拒。

想回应这个可怜的少女,是她的话也许能够帮自己保守秘密,因为她在哭啊,那个平时盛气凌人的大小姐,竟然跪在自己面前哭,说明她是真的把自己当作朋友。既然如此,那自己也应该要有所回应才对。

经过心理挣扎,杏诗最终说服自我,俯身向米蕊丝尔伸出手去,“因为总有一天,他会战死。”

苏宅大厅内,四人围坐在放满早餐佳肴的桌边。

“师父你会死?”伊奇博德担忧地问道。

“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吧。”苏西特神情凝重,“就像昨天,我也差点就去见阎王了,只要继续像这样战斗下去的话,迟早必会出事。”

同样经历了许多场生死之战的伊奇博德认同他的话,特别是以八神华那么强大的存在为敌,可以说在开战前就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了。可他还是有不明的困惑,“既然危险,师父难道不该更加提升杏诗的实力,让她在残酷的战斗中获得更高的存活率吗?就像你教会了我们功夫与魂力的运用技巧来让我们能够走得更远,对于她,你教给她更多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那我问你。”苏西特的目光意味深长,“假如有避免的可能,你会让无辜的家人被卷进战斗里吗?”

“当然不会。”伊奇博德不加思索地给出答案。

“我们都一样,或者应该说,任何一个拥有正常情感的人类都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苏西特转而凝视着手中的茶杯,浓浓的绿茶里映出了他的影子,“她没出生前我也没料到会与自己的得意门生展开生死对决,一切改变得太过突然,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算想教也晚了。”

“可师父你不还是教出了八神华吗?”

“因为我很卑鄙啊。”苏西特苦笑道,“在阿杏出生前,我拼命要找到女娲的原因就是不想她这一代也像我一样为了个不知真假的传说而耗费人生,我没有选择,出生以来父母就把使命托付于我,然而在我二十岁时就撒手离世,我连抗议的权利都没有,只能继续执行家族的使命,同时将武艺传承下去,为了守护女娲而战。”

这些话听得伊奇博德心头十分难受。

“我明白这份宿命的苦,我本人无法避免,可我能让阿杏避免,只要尽快找到女娲,然后把功夫传授与他人,让他们拥有保护女娲的力量,然后代替阿杏执行这个宿命。她就能不必成为一名战士,而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可惜的是,那个孩子既没继承她娘的家务天分,也没继承我的厨艺,有的只是我的固执与武学天赋,就算我不肯教她,她依然能够靠那些半吊子的教程习得极高的功夫。”

苏西特黯然叹气,“这大概就是宿命对我的报复吧,因为我卑鄙地想利用他人来替自己的女儿受罪,结果就是让我跟女儿遭受了更大的折磨,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伊奇博德坚定地否决,“师父你没有错,为了最爱的家人着想绝对没有错!而且你也没有利用谁,你自己不也一直在承担着保护女娲的使命吗?一切都是黄帝的错,如果他不背叛,事态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不怪我吗?”苏西特有些诧异,“我利用了你们,让你们与八神华战斗,来避免杏诗被卷进激烈的战况,如果不是我的话,也许……”

“但没有师父你的指导,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伊奇博德眼里没有丝毫负面情绪,“你总是在不断开导我走出迷途,给予我更强的力量,对我而言,你就像父亲一样温暖。黄帝若真想毁灭世界,就算前期不影响我,但迟早也会把我卷进战斗,只要我还想保护挚爱的人们,战斗就难以避免。因此师父你越早点醒我,反而会令我越早觉醒,越早阻止他们,避免更多伤亡,不是吗?”

“你小子……”苏西特如释重负地笑了,轻拍他的肩膀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会安慰人了?”

“这不是安慰。”伊奇博德认真地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这么爱杏诗,我相信她总有一天必定会理解你的。”

“总有一天吗?”苏西特感叹不已,“倘若我能活着迎接那天的到来就好咯,为了控制她修炼太多旁门左道的功夫而走火入魔,我还捏造了个‘明镜止水之心’的谎言,让她以为只要按照我的话好好练功,早晚我会传授与她。现在这个谎言也无法拆穿,按她的性格就算我说是假的,八成也会认为我是在糊弄她吧。我真是……笨蛋父亲啊。”

“这也是爱。”伊奇博德笑着鼓励道,“等打倒黄帝后找个时间你们好好谈谈,我想必定会沟通成功的!杏诗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觉得师父你也别老是什么都不承认比较好。”

“不论几岁,父母永远会认为孩子就是孩子。”苏西特爽朗大笑,“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

话音刚落,大门那边就传来了敲门声。

“一定是阿杏他们回来了。”趁着气氛融洽,苏倩笑眯眯地起身走出屋外。

伊奇博德看着那满桌未动分毫的早点,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肚子饿了就会回来……吗?”

兴许是受对话影响,梅兹德勒也默默地揪住哥哥的衣角,幸福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