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玛琪的手指都已经敲得发红肿痛,艾尔莎那边的通讯情况却依旧处于断绝状态,尝试入侵过无数次阿尔宙斯网络的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彻底明白了自身的无力。
所谓的“支援”,不过是坐在这里看着喜欢的家人们去涉险,时不时地给一些自以为很“有用”的情报,这种关系根本称不上作战,就连自己之前所取得的成绩……
唯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玛琪总算领悟到自己之前的“成功”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
艾卡联合阿尔宙斯,故意放松了网络信息安全,让她能够一次次破解各种难关,并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光或艾尔莎协助。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艾卡的“允许”,是他计划内的一环。
如今,艾卡已经暴露,对玛琪所有手段了如指掌的他不会再给她任何“允许”。
“我……做不到……”玛琪趴在键盘上泪流不止,“对不起……艾尔莎姐姐,我做不到……”
“玛琪,我解决掉他们了,下一步怎么走?”
听到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玛琪抽泣了下。
察觉到异样的光眉头微皱,“怎么了?”
双眼湿红的玛琪看着屏幕里的那片雪花屏以及艾尔莎路线上的杂讯,凝噎不语。
“回答我,玛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光的语气开始变得急促。
玛琪也渴望知道答案,但她无能为力,有这个能力的人,是光。
她清楚,只要一句话,光就有可能会为了照顾艾尔莎而折回现场救援,但她不肯定的是艾尔莎到底在经历些什么,甚至是否还活着都不一定,贸然让光去营救,结果很可能导致整个计划失败,守护者小队全军覆灭。
玛琪终日与数字为伴,她看得最多的是电脑屏幕,对话最多的是话筒。她一直以为,这就像个游戏,她给出指示,前线的战士们遵循指引,努力作战,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她知道那些数字的意义,线条的价值,但她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多么重要。
以至于到了这关键时刻,她的一句话,就可以拯救自己心爱的人,亦或……
再葬送掉另一个敬仰的人。
“玛琪!回答我!如果不能说话的话就对我发信息,只要能告诉我你还活着就行!”
光的急躁已达极限,信号表明他已经准备开始返回电梯口。
“这场作战我们不能没有你,求你了,玛琪。”
玛琪凝视着屏幕,深吸口气后缓缓开口,“我没事。”
光如释重负,“那刚才怎么不回话?”
“我突然想起凯叔叔的事,有些伤感所以……”玛琪的声音仍在发颤,“对不起。”
“我理解,但现在你必须专注于任务,为了我能够找到艾卡,问清楚他的想法,好吗?”
“好……”玛琪的视线移离雪花屏,长长地吐出口气,“请往前走,队长,目前你周围没有任何敌情。”
“嗯!”光果断答道。
玛琪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她的视角又一次不自觉地移向那片雪花屏,线路那头仍然是一片杂讯。
“你必须专注于任务。”光的声音同杂讯混合在一起,回响在她脑内。
随着声音浮现的,还有两年来的点点滴滴,从她被艾尔莎救走的那刻起,到加入守护者小队,被光照顾,艾卡的教导,邂逅普露托,被迪娜背叛不得不离开地下基地,再到无名村庄结交的新朋友们,与阿奇博尔德重逢时的恐惧等等……
这一路上,大家都有了各自的进化,可自己呢?
玛琪扪心自问。
答案是……没有。
从被艾尔莎救下的那时起,自己就停止了进化。
虽然自己憎恨阿奇博尔德,视那段被调整的回忆如噩梦,但它们也确确实实地塑造了自己,没有那个恶魔那段噩梦,自己将不会有这个人生,也许早就死在了哨兵的枪口下,又也许饿死在路旁。
想要长大,想要进化,想要变得更强。
玛琪第一次有着如此强烈的渴望,为了拯救心爱的人们,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回报这三年来所接受过的所有恩情。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强,迸射出充满斗志的目光,犹如那些能够在大洋深处的黑暗绽放光芒的生命们。
玛琪,决定做出她人生中最大的赌博,她的自信源自渴望,筹码则是——守护者小队。
基于要塞塔·热寂的特殊环境,就算是阿尔宙斯军没有办法让无限网络的信号传递到塔里,因此要塞塔有着自己的网络体系,这个网络掌控着塔里的所有机关,大到内外压调节机能,动力源管理,小到灯泡的开关,这个“机械巨人”的大脑将决定自身体内所有生命的生死。
玛琪的手指又一次活动起来,她的十指飞舞于键盘,数字和程序窗口铺满屏幕,层层叠加。
通过先前的行动,她十分肯定艾卡并没有启用要塞塔电脑的所有机能,绝大部分时间只是用它来维持整座塔的基本功能与生命维持系统。换句话说,艾卡要么不知道要塞塔·热寂内部自建的网络有多么强大,要么他就是在大材小用。
与外部宏大的无限网络一样,机房内的主服务器运行着管理系统,为减少指挥官的负担以及基于机械军队的管理理念,负责分配无限网络的管理任务的是一个没有实体的AI程序。在以往的任务中,中断服务器机房有利于作战,因此光在摧毁机房的同时也断开了机房与主AI的联络。
但这一次,光既没有对机房下手,AI也独立存在于要塞塔内……
也就是说,只要玛琪能控制AI,要塞塔就将沦为自己的东西,但如果她想这么做,就必须背负两大风险:
一,与AI进行联络必须建立双向通讯,即自己在给AI下令的同时,要塞塔·热寂的指挥官也会得知这个事实,她无法断绝AI与指挥官的联系,不然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毫无意义,因此她夺得AI后必须要做的事就是尽可能地和指挥官玩“躲猫猫”,争取本人不被发现。
至于第二个风险,则建立在第一个风险之上——AI拒绝接收任何来自外界的信号,就算是阿尔宙斯军内部的网络指令也一样,因此伪装成内部指令没有用,想与AI建立双向通讯的唯一方式就是进行物理接触。这意味着玛琪必须和光,艾尔莎一样,进入那个满是陷阱与伏兵的要塞塔。
这对玛琪而言无疑是难如登天的挑战,甚至可以说是去“送死”。
玛琪不是不害怕,在穿着战术套装的同时,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身体也抖个不停,背上步枪的那一刻,她的心口被压得难以呼吸,但她始终没有停下行动,而是不断克服恐惧,对着镜子确保好装备的每个细节都穿戴无误。
实际上,她并不需要真的去到机房里对服务器硬件进行操作,以她的本领,她自信可以通过调节电流频率,以此构成信号来对硬件进行远程操控,这有点像是弹奏各种乐器。
比如钢琴,你并不直接拨动琴弦,而是按下一个键,键会根据一系列机关反应,最后令这台巨大的木盒发出优美旋律。
玛琪即将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十指去演奏一曲常人所听不见的“乐章”。
但远距离操控的代价是,她无法得到任何有效保护,别说是光和艾尔莎的支援,很可能甚至连一个足够隐蔽的掩体都没有,唯有躲在一个黑暗的小角落里,借由屏幕的微光敲打键盘,操纵致命电流从而与那个没有实体的AI进行沟通。
而这些后果与风险,在她迈步走出舱门的那一刻,均被抛之脑后。
全副武装的玛琪将笔记本电脑装进防水袋,护目镜上投射着各种信息,耳机里仍有光的求助与艾尔莎的杂讯。
“下一步怎么走?”光问道。
“往前直走。”
玛琪答完,一头跳进储水舱,潜入深处扭开开关,游进那座有着“家人”的深海监狱。
在她眼里,不再只是屏幕里的数字或影像,蔚蓝水面的上方有着不断摇曳的微弱辉光,那或许是通往天堂的死亡之路,又可能是让她能够迎回家人的幸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