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著名的道德难题——火车问题:如果你站在一条铁轨的变轨器旁,前方百米是分岔路口,左边的轨道上有五名工人,右边有一名。现在一辆高速疾行的火车正沿着铁轨驶向这分岔路口。你没有手段能和火车驾驶员沟通,工人们也因为修轨而听不见你的喊话,火车速度太快你也来不及跑过去警告工人们,照这样下去,火车将会撞上那五名工人。
问题是:你会拉下手边的变轨器,牺牲一人拯救五人吗?
如果生命是等价的,5大于1,似乎没有什么悬念。
但……
如果那独处的工人是你最重要的人呢?
如果另一边的工人不是五名,而是五万乃至五十、五百甚至五千万呢?
即将杀死他们的不是一辆有可能因外力令悲剧消失的火车,而是毁灭世界的恶魔呢?
你,会愿意牺牲自己最重要的那人来拯救其他人,然后和其他人一起生活在和平世界里吗?
约五年前——
在艾卡的协助下,光终于找到了怀特的躲藏点,他按照指示,独自一人深入百米深的地下室,看到了那位奄奄一息的古稀老人。
“你可算来了!”怀特在看见光的那一刻,浑浊的瞳孔里散发出一丝希望的光芒。
“你真的有打败阿尔宙斯的办法?”光颇为怀疑,在这个世界醒来后,他也算经历了不少,因此很难想象这个老者能有什么通天本领,能够消灭那最强的独裁者,换句话说,如果他有办法,又为什么不早点用。
除非……
这件事只能由自己来完成。
光就是抱着如此强烈的使命感找到并勇敢地孤军深入此处。
他期待着怀特能将拯救世界的任务托付给自己,尚未完全成为一名战士的他仍幻想着能和虚拟世界里的自己一样,成为英雄救世主。
“有,而且需要你的协助。”
怀特的回答令光的自信更加膨胀。
“说吧。”光做好了承接使命的觉悟,挺起胸膛。
“我要你找到普露托。”怀特将一管装满神秘银色液体的针剂交给光,“把这具纳米装甲注射进她体内,这样她就能成为打败阿尔宙斯的救世主。”
这个答案,令光愣在原地,不仅仅是答案超出自己的预料,更因为真正的救世主是自己寻倪已久的至爱,而最最重要的原因是——
“……为什么是她?”光傻傻地看着反光的金属天花板,下意识问道。
“有个自称F的男人把我和布莱克从阿尔宙斯那里救了出来,并交给我这具装甲,嘱咐我要把它交给普露托,这样世界就可以得救。”
“……F?”光对这个神秘的好心人完全没有印象,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怀特的说辞,“你怎么能够肯定他说的是真的?”
“我一开始也很奇怪为什么他会来救我们,但他说自己受雇于你。”
“我不认识他……”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了打败阿尔宙斯的手段。”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光突然大吼,握紧铁拳的他恨不得立刻让怀特闭上那张胡说八道的嘴,“万一他是阿尔宙斯派来的间谍,是想杀死普露托的呢?”
“那是不可能的。”
“凭什么?”
面对盛怒的光,怀特依旧保持着老者的从容冷静,“普露托现在就在阿尔宙斯手里,他要是真的想杀她,早就动手了。”
“那……那既然普露托对阿尔宙斯是那么大的威胁,他早就该……”光惊恐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不对,也许已经……”
“他不会杀她的。”怀特答道,“我用生命向你保证,普露托对这个世界,包括对阿尔宙斯都是特殊的存在,我不知道他要利用她做什么,但绝对不会轻易杀她。”
“住口!!我不相信你们!!”光拔出手枪对准怀特的眉心。
“……”
“骗子……”光的手在颤抖,“你们都是骗子,普露托……普露托怎么可能是……”
“要牺牲自己最爱的人确实不容易,但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
“你又不是我,也不是普露托,你懂什么?!”
“至少我懂得生活在这个末日里的绝大部分人的心情。”怀特轻叹口气,“太久了,久到这一代孩子都已经快忘记什么叫和平了,他们以为战乱就是日常,以为阿尔宙斯就是绝对的主人。”怀特缓缓跪在光的身前,“所以我恳求你,别让阿尔宙斯夺走孩子,夺走我们的未来……这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谁……谁能保证就算让普露托上战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光的枪口仍旧没有改变方向。
“没人能保证,但这是我们仅有的希望。”
“我不信!!!你那么厉害,给我拿出更好的计划啊!装甲什么的,魔法什么的,你不是科学家吗?拿出来啊,像那些末日里的科学家一样发明出厉害的武器给我用啊!!”
“这里是现实……”怀特慢慢抬起头,他的双眼已变回了之前的浑浊,“没有救世主,没有神器,我也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半死之人。”
“我……”
“你已经醒了,这里没有魔法,没有奇迹,唯一强大的科技也掌握在敌人手里,对它们而言,我们就是任其宰割的蝼蚁。”
“别说了……”光垂下头。
“救救我们,救救孩子,救救未来吧!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普露托也一定希望你能获得幸福,要是在这里迟疑了,你们迟早也会死,结局只会一样悲惨,稍微考虑下这个赌注,运用下逻辑,答案应该……”
砰——!
枪口冒出嘶嘶热气,怀特身后的墙面上多了一个弹孔,至于怀特,哑口无言。
“自私……”光抬头凝视怀特的那一刻,眼中写满憎恨,“你只是想利用我们而已……”
“就算你要因此责怪我甚至杀我都可以,只要你们愿意拯救这个世界!”
“为什么……非得是她不可……”
“没办法……”
“逻辑,赌注……”光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泪水夺眶而出,“普露托不是筹码,我对她的爱也不需要逻辑……”
“你能懂吗?”光质问怀特,“爱一个人的心情……”
“我也曾有过挚爱。”怀特神色忧郁,“但她死在了哨兵的枪口下,就连她唯一的女儿,我的孙女也被掳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襁褓中的孩子不断离我远去,而我为了活下去,头也不回地背着她往前跑……”
“那孩子的哭声……直到今天也在折磨我,诅咒我……”怀特仰天叹气,“杀了我,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反正我作为信使的责任完成了,如何执行是你的选择。”
“孩子……”光神情恍惚,他想到的是和普露托的未来,两个人幸福地依偎在一起,怀里抱着爱的结晶,他们的孩子。
“这才是我们需要为之奋斗的理由,不是眼前的私爱,也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未来的孩子,我们都是时代的淘汰品,迟早……”
“就算普露托上战场,其他人呢?”光垂着头,冷冷问道。
“我也不清楚具体效果,但应该需要不少战友的协助吧,只是她必定承担着身为核心成员的责任。”
“还是……会有人死?”
“战争不可能没有流血,但如果你能找到足够多的人,也许能提高普露托的生存率。”
“你要我把其他人当炮灰?”
“……如果你想的话。”
“不知道、不清楚、也许、可能……”光慢慢站起,枪口重新对准怀特,“到头来,你也没有答案。”
怀特看见那满是热泪的眼中充满杀意。
世界的希望,就托付在这种人身上。
即便如此,怀特也愿意相信他,颤巍巍地举起那管针剂。
光咬紧嘴唇,他往前伸出的不是空空如也的手掌,而是漆黑枪口——
当枪口抵在印堂的那一刹,怀特闭上眼睛,因即将得到解脱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人,奋斗的目标踏上死亡的不归路,而且没有充足的证据确保她的牺牲能发挥价值。
可这偏偏还是……
唯一的机会。
这就是……
现实。
相较之下,阿尔宙斯构建出的虚拟世界何等温柔与美妙,至少靠着信念、羁绊等“美好”的特质,自己和同伴们就能战无不胜。
“要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光问道。
“我会让她承担自己应有的使命。”怀特扬起嘴角,淡淡答道。
“所以……”光的食指开始朝扳机施力,“你才会落到这么可悲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