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樱向泽洛斯维艾迈出第一步时,身后传来了碎块滚落的动静。她回头一看,守护神将盾剑插进地里,努力地维持着站姿。颤抖的双腿明显难以支撑那沉重的身躯,但他仍旧竭尽所能地朝她伸去破烂不堪的手掌,那微曲的五指就像要试图抓住什么,剧烈地抖个不停,却艰难地穿过空气,不断凑近少女的背影。

“别去……”这沙哑的声音是守护神,不,李天翔唯一能够发出的两个字。

守护神那布满裂痕的头盔不断往下掉落着细小的碎屑:

啪叽——

面罩左上角的装甲脱离头盔,掉落在地碎成粒子,李天翔的左眼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中,尽管鲜血已染红了他的睫毛与眼眶周围,但中心处的那颗眼睛仍旧充满了坚强的光辉,青肿的眼垂与半合的眼皮都未能阻挡那股射向樱的深情视线。

身为死者的樱比谁都清楚,这份精神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奇迹,只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李天翔的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再也禁不起一点折磨。

可即便如此,天道寺还是会把他治疗到一定程度,然后再次施虐,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样的暴行,让李天翔深陷在生死间不停挣扎,直至精神崩溃。

一想到这些,樱甚至萌生出了“干脆让天翔君死了还比较轻松”的绝望念头。

但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李天翔对“生”的渴望与追求。之所以李天翔能坚持到现在,多半也是因为相信着二人一定能够突破这次难关吧,倘若真由自己下达了这份“死亡通知”,那不仅是他会无法承受而瞬间崩溃,樱自己也要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天翔君你必须活下去才行。”樱向李天翔露出了温柔笑容,“说到底,都是因为我才让你踏上了这条路,我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像陈锋说的,我要是继续待在你身边,迟早会给你带来无法挽回的悲剧。”

“不是的……”李天翔瞳孔发颤。

“天道寺虽然变态了点,可是他确实是爱我的,所以这是唯一我们两个都能活下去的办法了。”樱眯起眼睛,“我会好好的,所以天翔君你也要努力活下去。”

“那为什么……”李天翔逐渐黯淡的眼睛里满溢着不舍,“你会哭呢?”

“……”

展露出悲伤笑容的樱脸上挂着两道热泪。

“你应该听得到吧?我现在的心声……”

樱维持着先前的表情,脑海里泛起了李天翔的心声——

“我现在就给你那天的答复:我,李天翔,以生命起誓,我爱你,七濑樱。请你与我交往!”

这回,轮到李天翔眯眼微笑,樱的双眼则张得又圆又大,晶莹的泪水源源不断地夺眶而出。

“偏偏选在这种时候……”樱也用心声回应了李天翔,“你总是这样……这么爱欺负人……”

“我不否认,你给我带来了苦难与磨砺,但对我而言,你带给我更多的,是家人的温暖与被爱的幸福。不管要轮回多少次,不管在哪个世界,也不管时间逆流多少次,我的选择永远不会改变……”李天翔踉跄地拖着后腿,慢慢走向樱,“我……还是会救下当时的你,成为你的英雄,守护你,陪伴你,我最爱的人……”

“你真是……”樱捂住口鼻,脸颊泛红,“无可救药的大傻瓜……”

“但我不后悔。”李天翔将樱拥入怀中,“现在的我很满足,所以感恩造就了这一刻的历史。”

“可是……!”

“英雄,真的存在。”李天翔用力搂住樱,“那并不是我的幻想,也不是梦,在那深海里,那个声音的主人教会了我‘不要放弃’,而且将我救了回来,如果我的生命真该完结,在那时就已经结束了。然而,至今都还活着的现实告诉我,奇迹,真的会发生。”

“天翔君……”樱的手掌盖上守护神的背部,嚎啕大哭。

“履行那时的约定,陪我直到最后一刻吧,樱。”李天翔在樱耳边轻声说道。

“嗯——!”樱化作粒子,再度融入守护神体内。

守护神也立马运用这股力量,施展技能修复了身上的损伤,重新举起盾剑对准泽洛斯维艾。

“李天翔……”泽洛斯维艾垂着头,气得双拳紧握,涌出黑色能量的全身抖个不停。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泽洛斯维艾如野兽般扑向守护神,“樱是我的!!”

守护神刚准备挥剑反击,泽洛斯维艾便化作一道黑影绕开剑身,在其左后方聚集成形后一记手刀刺进守护神腰部。

“唔——!”李天翔当即身体一缩,鲜血亦与数据粒子自伤口喷涌而出。

“还没完!”泽洛斯维艾的连续重拳均打在伤口上,守护神顿时血流如注,纯白的铠甲被喷溅的鲜血染得血迹斑斑,“泽洛斯维艾的能力是在鬼武士基础上提升的,所以这不只是让你的肉体受伤,还会让你用被撕裂的灵魂记住,横刀夺爱的下场!”

即便劝回了樱,二人的绝对劣势还是没有丝毫改变,在泽洛斯维艾直击魂魄的攻击面前,守护神的无敌能力也形同虚设。望着不断被打飞又治愈,然后又打飞的守护神,不断撞击结界光墙的雷心急如焚,满头大汗的他此时状态不比守护神好多少,甚至因为没有办法治愈伤势,有可能比李天翔更早离开这个人间。

这奋斗拼搏也无法扭转战局的残酷现实烙印在小僵的心中,那双清澈瞳孔里倒映出的背影与腾空的守护神,就像无数根利刃不断切开她的心灵。

跪坐在地上的小僵揪紧身体,将并拢的十指贴在胸前,耳边回响起雷的声音——

“有些事比生命还重要啊!”

何为活着?

仅仅是自由自在地活动于这世上就好了吗?

仅仅是因为不用再被人当作嫌弃甚至仇恨的怪物就够了吗?

刚降临这个世间的小僵渴望着能够看到更多更美丽的事物,她还“活”不够,她想和樱等人实现约定,去那个未知的新世界看看,展开全新的人生。

这一切,都必须以“自己能够活下去”为前提。

所以小僵害怕,害怕活不下去,害怕无法看到那些全新的世界,害怕不能实现约定,害怕再也不能和这些好朋友们嬉笑玩乐。

想体验的事有好多好多,每当小僵凝视雷的背影,心中总会泛起一股涟漪。

可以的话,就连曾经不敢奢望的恋爱也想体验一次啊。

然而,有一件事超越了这些欲望与约定,甚至超越了“自我”。

我,因何而生?

我,为何而活?

小僵曾以为,答案是一样的。

但现在的她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这不是什么被诅咒的命运,也不是什么值得难过的悲剧,而是自己最庆幸的事。

希望与奇迹,不会消失,总有一天,大家还会像以前那样团聚的。

只不过,是以新的方式,去见证那个自己充满期待的新世界。

“雷,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小僵缓缓起身。

或许是这释然的语气让雷预感到了什么,他没敢转身,也没有任何回应。

“和我一起……去救我们的朋友吧。”

小僵脸上挂着女神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