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雅站定在因格里斯面前，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那包含着万千思绪的双瞳。
“如果你想杀我，那就动手吧，我宁可死，也不想再和你战斗了。”林美雅露出苦涩的微笑，“我……好累，也活够了。”
因格里斯紧锁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手腕上的驱动器也碎成了粒子。他扭头避开林美雅的目光：“那就……别阻止我。”
“我只是发现自己犯了个错。”
“……”
“是你陪伴我度过了人生里最痛苦的童年。那时的你不爱与人沟通交流，我本以为是你冷漠，但我现在终于知道，问题不在于你，而是我们，特别是我……”林美雅将额头贴在因格里斯的胸前，眼中尽是泪花：“为什么我明明爱你，却一直没能发现……你的温柔和仁慈……”
“这只是你的错觉。”因格里斯语气冰冷。
“你总是默默听着我们的倾诉，或许不一定会当场给予我们回应，但我们的心愿却总能得到实现。我不想做测试的时候，前一天晚上和你说了，第二天你就会顶替我上去，哪怕……这可能夺去你的性命。”
“我……只是……在渴求死亡罢了……”
“这就是所谓的‘傲娇’吧？”林美雅的沉重语气里多了一丝转瞬即逝的顽皮。
然而因格里斯根本不为所动，“你根本不了解我，少在这自以为是地评论我。”
“是啊……”林美雅坦率地承认了因格里斯的回应，她抬起头，仰望着那张帅气却忧郁的面庞，“所以我现在……只想……听听你的心声……”
林美雅的热泪随着告白夺眶而出。
因格里斯俯视着那张泪脸，默默收拢五指，“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你……你们……都已经背叛了我。”
“我不奢望你的原谅，也不打算阻止你，只是……哪怕作为临别的礼物，就算从此以后你会继续憎恨我，我也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原谅？”因格里斯低下头，前刘海的阴影遮住他的双眼，随着鄙夷笑声响起的，还有那藏在他内心深处长达数十年的怨念，“果然在米蕊丝尔·维斯登身边待久了，你也变成了那种人。”
“……？”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原谅谁，因为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我知道……所以无论米蕊丝尔小姐想补偿你什么你都……”
“你不知道！”因格里斯推开林美雅冲她怒吼，“如果仅仅依靠事后的补偿就能弥补过错，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是不是做出再混账的事都可以被原谅？只要给的补偿足够丰富？”
林美雅的眼神里浮现出些许惊恐。
“这是……贿赂……”因格里斯举起驱动器和闪存盘，“为什么维斯登集团的人会被那个男人收买？是因为人性？心愿？不……因为他们的领导者米蕊丝尔·维斯登和那个男人本质就是一样的！她根本没有真正忏悔过自己的错误，只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想着撒下资源就能让受害者们乖乖闭嘴，忘记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并对她感恩戴德，前仆后继地为她服务！”
“……”
“被拯救了？呵呵……哈哈哈……”因格里斯的笑声回荡在牢房里，“你们……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搬到了另一个地狱，变的是调整方式和主人，不变的，是你们仍旧被驯服的事实。”
“这就是……你的心声……？”
因格里斯停止嘲笑，漠视着林美雅：“我说过，你是不会理解的，所以我们注定是敌人。”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非要米蕊丝尔小姐去死吗？这样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你想过吗？”
“我想要的……”因格里斯握紧拳头，“是米蕊丝尔·维斯登的忏悔，是让她把尊严还给我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居高临下，一副我将拯救你们这些受害者，无数次原谅你们叛逆行为的伟光正嘴脸！我想要的……是尊严……身为人的尊严，活着的尊严！和你们这群被圈养的狗是不一样的！”
“……”
因格里斯继续说道，“记忆和伤痛是人不再犯下相同错误的关键。米蕊丝尔·维斯登现在只有记忆，缺乏伤痛。所以她不会发自内心地意识到自己的欲望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影响。我要她亲自品尝到生不如死的痛苦，只有把这些东西烙印在她身心里，她才知道什么叫现实！她不是神！她是人类！会犯错，有欲望，有丑陋一面的人类，就像你我。”
林美雅惊呆了，她本以为因格里斯只是一个被复仇冲昏脑袋的战士，单纯想通过夺走米蕊丝尔的性命来填补内心的苦痛，但她如今发现，自己过去的想法实在错得太离谱了——
因格里斯还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温柔仁慈的同伴，即便一个人要背负起所有，他也仍想改变他人的命运，保护大家的未来。
因格里斯想要的，一直都是大家所想要的……犯罪者的忏悔。
“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不相信任何叛徒，只是被救走并喂养了几个月，你们就忘记了仇恨，忘记了痛苦的根源，这么轻易就被洗脑的你们，是不会理解我的。更何况……一开始的我，确实是想杀了米蕊丝尔·维斯登，无论那将带来任何后果。”
“……”
“……”
“我……”林美雅垂下头颅，泪珠在她那阵阵的抽泣声中不断落向自己脚前的阴影里：“一直以来……都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真心想忏悔的话……”因格里斯将自己的驱动器递给林美雅，“那就带我找到她。”
林美雅那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驱动器的模样虚无缥缈，仿佛一个难以抓住的幻影。
“是什么……改变了你？”
“被你杀死后，我的憎恨达到了极点，就在那时……”因格里斯捏紧驱动器的手微微发颤。
十分钟后——
在停机坪耐心等候许久的李天翔和樱一听到闸门打开的声音便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因格里斯挺直胸膛，领着林美雅走了过来。
李天翔见林美雅眼眶湿红，不敢多问。于是只能去找因格里斯，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怎么样？”
因格里斯倒也干脆，轻拍了下李天翔的胸口，坦然地答道：“我又欠你一份人情。”
“这是……谈妥了的意思？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还是要复仇吗？”
“这个世界上既有会改变的事物，比如物质；也有不会改变的，比如宇宙的法则；人也一样。”因格里斯同李天翔擦肩而过，背对着他说道：“你不要再插手此事，我的复仇也不会就此停下。”
“这样……”李天翔有些惋惜，看样子这次行动终究还是没能让因格里斯得到真正的解放。
樱关切地看着林美雅，“那美雅酱你……”
“我想帮雷诺。”
“哎……？”李天翔和樱异口同声，他们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到头来，是林美雅这个对维斯登集团无比忠诚的战士被策反了？！因格里斯到底在里面说了什么？
察觉到二人的疑惑，林美雅扬起嘴角：“天翔，谢谢你，奇迹真的出现了。”
无需多言，李天翔已明白了她此刻的心情。因此李天翔所能做的，也就是向他竖起一个代表胜利与肯定的大拇指，配上一个爽朗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