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嘉毕竟是个小女孩,外加态度表现得如此天真,法尔科出于善意与诚意双重考虑就决定松开她。

在松绑过程中,法尔科仍在询问相关问题,“其他两台机体的驾驶员都分别是谁?该不会和你一样都是孩子吧?”

对于这个话题,蒂嘉一开始还能思考怎么回答,但在回忆到迪威死前的那一幕时,她突然情绪失控,大喊着“迪威”拼命挣扎,打算起身逃离现场。

法尔科见状不妙赶紧转身将蒂嘉强行摁在树干上并大吼:“别动——!”

“迪威——!迪威——!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嚎泣的蒂嘉不断呼喊着相同的名字,加上那悲痛欲绝的模样,法尔科逐渐明白她并不是想趁机逃跑,而是想起了亲眼目睹同伴死在眼前的光景从而导致精神受到重创,身心崩溃了。

法尔科有些后悔自己鲁莽地撕开了一个小女孩的伤口,但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也为时已晚,况且对她不能只有同情,她所发射的导弹可是瞬间杀死了上百名巴诺战士,哪怕一命抵一命也毫不为过。

可看着哭成泪人、声音沙哑的蒂嘉,法尔科又不忍心真的将她当作敌人看待,好歹蒂嘉毕竟是孩子,而且挣扎只是出自本能,心情无比纠结的法尔科索性将她紧紧拥入怀里。沉浸于悲伤中的蒂嘉也顾不上那么多,在得到这温暖可靠的怀抱后,贴在法尔科胸膛上尽情大哭。

蒂嘉撕心裂肺的哭声不但让法尔科感到同情与无奈,更激起了他的共鸣,他在这阵阵哭声中回想起了自己目睹诺雅死去却又无能为力的那一刻。尽管没像蒂嘉那样毫无保留地宣泄情绪,但他的眼眶也慢慢变得湿红,拥抱蒂嘉的目的从复杂的关怀与控制变成了同病相怜的共鸣。

过了许久,天色逐渐昏暗下来。蒂嘉终于是哭累了,几乎不再挣扎,有气无力的喉咙也只能发出呜呜声,热泪与海风在她脸上结成一层咸涩的盐膜,沾满了来自微风或法尔科衣服上的灰尘,那白净的脸蛋看起来变得脏兮兮,惹人怜爱。

早已恢复镇静的法尔科见蒂嘉安静下来,于是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不许逃跑哦?”

抽泣的蒂嘉点了点头,从那黯淡的眼神来看,此时的她别说逃跑意图,连动弹的力气和欲望都没有。

法尔科松开蒂嘉,来到水池旁通过简易净化装置将池水充满整个水壶,接着回到蒂嘉身旁。

见蒂嘉还坐在原地发愣,法尔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并向她递去水壶,“乖~洗把脸,大哥哥给你去找吃的外加生个火,别乱跑哦,这里很危险的,要是失踪了可就回不到福克斯爸爸身边了。”

听到“福克斯爸爸”这个关键词,蒂嘉的精神顿时好了不少,尽管精神还是萎靡不振,但至少能抬头看向法尔科并给予肯定答复了。

而在与法尔科的对视中,蒂嘉目光中流露出的是好奇、感激还有一丝信任。在她的意识里,并没有那么多大人的算计,所谓的敌我二元论也不过是存在于战场上的指标,福克斯说谁是敌人她就认定谁是敌人,福克斯说杀谁她就杀谁,毫不在乎对方的动机与出身,只要能满足福克斯的任务,就是她活着的动力与目标。

但蒂嘉在法尔科身上,隐约感到了和福克斯有些相似却又微妙地不同的事物——他们都是那样坚定,都会对自己发号施令,都刚柔并济,可为什么……

“为什么……和爸爸不一样?”望着法尔科的高大背影渐渐远去,蜷缩起身子抱紧双腿的蒂嘉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在生了火、吃了鱼汤、铺好“床”后,身心得到满足的蒂嘉总算是恢复了不少精神,她对法尔科不再抱有任何怀疑,只当他是个“很能干的大哥哥”,法尔科也很难再继续敌视这个小女孩,将她当做了一个无辜的战争受害者,如同接纳了还是孩子时的自己的那些异民们,法尔科对蒂嘉也萌生了相同的看法。

这对临时组成的“兄妹”就这样幕天席地地并排躺在篝火旁,由于没有其他光源,璀璨的星空一览无遗。蒂嘉似乎很满足于这种情景,甚至露出了纯真的笑容。相比之下,法尔科虽然也感到些许慰藉,但脸上仍蒙着一层名为“忧虑”的阴霾。

刚才在打渔过程中,他回到塞布里德的驾驶舱察看通讯的回应,结果惊喜地发现叶琉已经收到消息并派出友军前来救援,按通讯器提供的坐标来看,救援只需一个晚上就能抵达。换句话说,只要撑过今夜,法尔科就能回到熟悉的战友身边。可这也意味着他在这短暂的夜晚里必须决定一件事——如何处置蒂嘉。

无论看法与心情如何,法尔科作为战士的底线都摆在那,即使他不愿承认,也必须面对蒂嘉就是敌人的事实,而且蒂嘉还杀死了那么多人,肯定不能简单地把她放走,作为福克斯的女儿,她身上无疑有着众多珍贵情报可以打探,精明的巴诺战士必然不会放过这机会。

法尔科望着蒂嘉的侧脸,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上战场?”

“因为那样能为爸爸建功立业,让爸爸开心啊。”蒂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笑着给出回答。

这份率真既让法尔科感到她的美好,也为其感到悲哀,并在心中暗暗唾骂起福克斯:你这个混蛋!

当然,为了不让蒂嘉不开心,法尔科还是决定将这些愤慨的想法完全隐藏在内心深处。

“那你知道战争是什么吗?”法尔科继续问道。

“就是……打倒坏人?”

“为什么要打倒坏人?”

“因为……因为……唔……”蒂嘉愁眉苦脸地思考了好一会才勉强挤出几个字:“因为他们是坏人?”

法尔科自然不会指望能从一个小女孩口中得到什么富含哲理的答案,可如此直接甚至堪称无知的答案在符合她的年龄与逻辑之余,也令法尔科倍感心疼。

倘若继续追问下去,或许真能套出不少有用情报吧。

可法尔科的心在隐隐作痛,他甚至觉得自己卑鄙:不是进行诱导询问就是在挖开她不愿面对的恶梦。

“那你……还想打仗吗?”

纵使自觉不妥,但身为大人的法尔科还是继续了这种“可耻”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