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护病房——

法尔科面容安详地躺在病床上,诺雅默默走了过来,坐到他身旁,凝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庞。

诺雅还记得,离别时的法尔科是那样精神奕奕,一边对自己的任务充满自信甚至立下誓言,一边则担心着自己的安危,可当自己再次见到他时,双方的立场却颠倒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要说诺雅对法尔科的感情也并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的,他们既不像一般的战友,却也并非所谓的恋人。

对于诺雅来说,法尔科是无比特殊的存在,比福克斯、比米娅都要特别,因为他不像他们那样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甚至第一次的相遇并不愉快,那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但后面阴差阳错的巧合,令二人的人生轨迹越来越近,诺雅通过法尔科逐渐了解了何为“异民”,法尔科也在诺雅身上看到了“帝国人”的希望。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诺雅将法尔科视作了解“异民”的窗口的同时,也将他视作一面镜子,用来对比自身的成长与道路。可以说,法尔科就是指引着诺雅的一座灯塔。每当诺雅迷茫或踌躇不前时,法尔科总能适时地出来鼓励她,他也不会像米娅那般只是宠溺,或如小皮那样严厉,而是释放出恰如其分的关怀与指导。

就是这样一位人生的导师与益友,如今却倒在了自己面前,加之前段时间遭受的打击,诺雅只能紧紧握住法尔科的手,独自一人泣不成声。

换作以往,法尔科定会露出温柔的微笑并安慰她,但这一次,那只温暖的手掌却是如此脆弱无力。

躲在门外偷窥到这一幕的米娅止住步伐,她暗暗捏紧了拳头,欲言又止——自己进去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在强迫诺雅打起精神,不让自己担心罢了。

怀着内疚与无奈,米娅正要转身离去,不料病房里却传出了诺雅的凝噎声:“米娅姐……?”

米娅先是一惊,但随即迅速恢复冷静,深吸口气后,微笑地转过身去,推开房门走入其中。

“医生说了,法尔科情况很稳定,你不用太担心的。”米娅的目光不时地闪躲,因为她不敢直视诺雅那湿红的双眼,生怕自己的表面情绪也低落下来,对诺雅造成更大压力。

“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吗?”诺雅伤心的眼神中隐藏着一丝倔强,而且尽管哭腔仍在,但着实比以往多了几分坚强。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亲身感受到诺雅的成长后,米娅也不禁感到欣慰,这也令她获得了直视诺雅的勇气。

换作以往,米娅只想尽快安慰诺雅的内心,减轻她的压力,但现在,经历过更多事的米娅认为,自己也要和诺雅一样有所改变了。

米娅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诺雅跟前:“吉鲁正在法尔科体内替他治疗,你能感受到人的生命力,所以这个问题我想你比我会更清楚。”

诺雅扭头看了眼法尔科,“我确实能感受到法尔科的生命力很脆弱,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要是我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力分给他,我愿意!”

“傻孩子。”米娅摸了摸诺雅的头,“就算你能你愿意,法尔科也不会同意一命换一命的,这不是必须牺牲谁,而是我们要救他。”

“我知道……”诺雅的泪水再次不争气地从眼角涌了出来,“我知道,但是……”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米娅神情认真地说道,“你千万不可以独自冒险,不然就算他醒了,你却躺下了,一样不能改变任何事,法尔科和我们只会生不如死。”

“……”诺雅低着头不发一语。

米娅了解诺雅的脾气,就算现在她答应了,一旦有机会多半还是要违约,牺牲自己去救法尔科,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

与其放任不管,决心改变的米娅做出了一个在以前的她看来绝对是不可理喻的决定——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诺雅抬起头,谨慎而紧张地望着米娅。

“你还记得考伊拉被你和小皮联手击败的那一次吗?”

诺雅点了点头。

“其实考伊拉差点在那次战斗中魂飞魄散。”米娅皱起眉头打量着诺雅的反应。

不出其所料,诺雅表现出了震惊与自责。

“但后来在大家的合力救援下,考伊拉还是活过来了,并且继续纠缠你。”

“那米娅姐你的意思是……?”

“这次法尔科的情况跟考伊拉那次的濒死有类似的地方,既然考伊拉都能平安无事地复活,那法尔科也应该能够康复。”

“那你当时是怎么救考伊拉的?”

“当时我们动用了【心之冠】和【光之露】两件圣物,加上帕尤卡卡的能力以及众多魔导士的联手,这才把考伊拉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听到这个,诺雅不免有些失落,“可是圣物都在帝国那边,而且现在帕尤卡卡也……”

“我们确实没有圣物和帕尤卡卡,但我们有小皮和吉鲁啊。”

“你的意思是?”

“我这段时间查阅了许多古籍,虽然没能直接得到治疗法尔科的办法,但也多少更加了解了元素神的事。小皮它能操控生命的意志,乃至制造出全新的人格,你体内的劳拉就是最好的证据,而吉鲁则能增强目标的力量,这也是法尔科那脆弱的意识能坚持至今的关键。”

“所以……?”

米娅神情严肃,“我的想法是没有任何理论与案例支持,甚至没有任何文献记载的野路子,成功率无从得出,风险可以说是无穷大。”

“……”

“我想以小皮为‘枪’,吉鲁为‘弹’,打破这困境。”

诺雅不解。

“换句话说,让吉鲁增强你和小皮的力量,让小皮将你的意识引入法尔科体内,你再利用自己对生命力的感知找到法尔科的灵魂火种对其进行增幅。”米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说些什么,可她还是本能地道出这个方案的本质:“换句话说,你要与小皮联手塑造出一个全新的法尔科。”

“这……”

诺雅诧异地望着米娅,这反应自然也在她的预料之内,毕竟就连她本人都觉得这方案实在过于疯狂,近似天方夜谭。

“灵感的另一处来源便是你体内的‘劳拉’人格,我在想,小皮既然能够打造出劳拉,也应该能打造出‘法尔科’才对。”

“可劳拉跟法尔科不一样,劳拉是小皮设定的,法尔科他……他可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过去……”

“这就是风险之一。”米娅眉心紧锁地望着诺雅,“劳拉之所以没有过去是因为她本来就没有,但法尔科有,他有灵魂的火种,也有一同经历过生死的我们这群伙伴,他不是从零开始,如果他与我们之间,特别是与你有着深刻的牵绊,那他的灵魂火种里就一定存在着与你关联的种种,就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要用那火种重新点燃他的一切。”

诺雅哑言了,她看起来很是不安:“那,要是失败了?”

“小皮的力量……恐怕会摧毁法尔科的灵魂火种,毕竟那么脆弱的灵魂是经不起折腾的。”

“这……”诺雅垂下头,“这不是相当于……我杀了他吗?”

望着如此焦虑的诺雅,米娅也倍感自责:看来自己还是太勉强这孩子了,要她背负杀死挚友的风险去救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在米娅觉得该放弃另寻它法之际,诺雅却捏紧了拳头,再度昂头面向米娅,坚定地回答道:“我愿意!”

“——!”

这回轮到米娅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