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阿鲁玛既兴奋又困惑之际,连接着不同世界的【无限龙帝·九重天】开始变形,只见它的下半身不断被拉长,由原本的双足飞龙延伸成了细长的神龙模式,同时还加速冲向了阿鲁玛。
本能地感到威胁的阿鲁玛果断开火,然而那些子弹与光束就像在扫射空气一般径直穿过了神龙的身躯,无计可施的阿鲁玛甚至想逃离原地,不过神龙的速度还是略胜一筹,抢先一步用如丝带般摇曳的蜿蜒身体将其团团围住,巨大的双翼更是直接遮盖住他的视野。
“你到底想做什么?”阿鲁玛对着【无限龙帝·九重天】体内的赛昂怒吼,如今被困在神龙用自己身躯构成的半球形牢笼里的他是依靠着神龙自身散发出的光芒才能一窥自身的存在。
然而赛昂并没有回应阿鲁玛的怒吼,只见【无限龙帝·九重天】身上的光芒亮度不断降低,直至只剩它的双瞳如日月般悬浮于这漆黑“穹顶”的上方,并且持续散发出肉眼不可见的波动。
被困在其中的阿鲁玛迅速被这唯二的光源吸引了注意,浑然不知自己已被波动影响了心智,进而产生了幻觉——
在阿鲁玛眼里,随着【无限龙帝·九重天】两眼的光芒变得黯淡,牢笼反而如布满缝隙的卵壳迅速裂开,当刺眼的白光从壳外倾泻而下时,他本能地偏过头去。
不久后,亮度渐渐变得温和,阿鲁玛的耳边也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于是他睁开眼睛环顾四周,那些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环绕在他身边的是大小不一、时远时近的各种世界,他与它们一同穿行在迎面而来的时间风暴中,每当七彩的时光流穿过他身体,他都能感受到一股震撼身心的冲击,虽不至于倒地,但绝对是用言语无法形容的压迫感。
不过最令阿鲁玛惊讶的还不在于自己竟能以神的视角欣赏到各个宇宙的可能性,而是那些景象的内容本身。在那些世界里,阿鲁玛与过去的伙伴们共甘苦共患难,虽然未必都是身处于幸福的日常,其中也不乏穷途末路的绝境,但其中的他都不孤单,无论是欢笑、落泪、绝望、兴奋,都有人陪伴在他身边,就连一向对他“嘴下不留情”的冯,竟也有与他结为连理的可能性。
看到那梦想中的世界飘过自己眼前,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解除了变身的阿鲁玛抬手想去触碰那个世界,但他的手却僵在了半空中,直到那个世界远去也没有触碰到它。
“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了吧?”阿鲁玛低头扬起嘴角。
赛昂从他身后的其中一个世界缓缓走出,脸上写满不舍。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切都还不晚,你并不孤独。”
“这发言还真是够‘主角式’的。”阿鲁玛背对着赛昂,始终没有转身面对他,“很不巧,这些可能性终究不是属于我的,它们只属于那里的‘阿鲁玛’。”
“但你可以开创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我不是【创世神】,创造不了世界,我甚至都已经不是人了……”阿鲁玛抬起左手,向赛昂展示自己正在消逝的右臂,“看吧,人会这样死吗?我不过是个沉浸在自恋世界里的蠢货,到头来连为何而战都不知道,只是不断被追寻着更加刺激的目标,以至于失去了身体,赔上了灵魂,还背叛了爱我、信任我的人……”
“【无限龙帝】拥有拯救你的力量,但前提是你不能放弃自己。”赛昂焦急地劝道。
“救我……?呵……”阿鲁玛冷笑,“你能救的,不过是一具空壳。什么才叫‘活着’?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是像冯那样率性地活着,还是像老头子一样背负一切,又或者像你整天婆婆妈妈,尽做些让自己后悔的事再去弥补呢?我是真的不懂啊……毕竟活着好复杂……”
赛昂欲言又止地望着四肢已变得极其稀薄的阿鲁玛。
“我真的很喜欢你们,喜欢‘七星队’还有星联,甚至可以说爱上了冯。”阿鲁玛低下头,“所以我才更不能原谅维斯登集团,还有利用了大家的老头子、霍普他们,明明我们是那么相信他们,明明是他们给了我们希望,到头来不过是把我们当成了棋子,我才不管里面有什么大义,死掉的人就是死掉了,谁都没法向他们解释,谁也没有资格以任何名义替他们原谅集团和星联,不是吗?”
“所以为何你不去创造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家呢?”
“问得好……”阿鲁玛忧伤地看着地上的那些世界,“我也想问问当时的我为什么没有选择这条路呢?”
“……”
“人生没法重来,就算能够回到过去,能够长生不老,记忆、经历总是在不断累积的,我们根本不可能真正做到‘回到过去’,从降临在这世上的那刻起,我们就已经在不收任何控制地在名为‘人生’的道路上持续前进了,有的人走得快,有的人走得慢,有的人在暴走,有的人在原地踏步,而我……属于看不到路的那类人。”
“就算这样,我还是很荣幸能与你一起共事。”
“我跟格温德琳很像,所以很羡慕她,就算她离开了,也还是有着像你这样的人会去找她,有好多人爱她,不像我……一点也不受欢迎……”
“不是这样的,你……”
“所以别让她落得跟我一样下场!”阿鲁玛大喊着打断赛昂,“这次一定要真正地说出你的心声,做你想做的事,想成为的人,与是人还是神都没关系,你是赛昂·拉诺斯,你的人生,你的选择权都在你自己手里!”
“……”
“至少……”阿鲁玛抬头仰望着那万千世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这次我能好好地休息下了……”
说完这番话,阿鲁玛彻底化为光粒消逝在了这永不停歇的时间洪流中,不过他最后的光辉还是凝聚成一颗手心大小的光球飞入赛昂体内。
“这是……!”得知了隐藏于光球里的信息后,赛昂猛地瞪大了眼睛,但很快,他又露出了释然的微笑,“谢谢你,阿鲁玛。”
而那光球里的信息不是其他事物,正是安提·马特的所在之处,阿鲁玛以生命为代价留给赛昂的战利品,正是他那发自内心地热爱着这个世界的最佳证明。
阿鲁玛·冈纳,到头来也不过是个不善言辞、冲动行事的男人罢了。
当赛昂回到工作室,将这场决斗的过程以及阿鲁玛所留下的讯息告诉给苦等已久的冯后,一向坚强且对阿鲁玛百般刁难的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回到自己的屋内反锁房门。
不久后,冯的哭声透过薄薄的墙体与木门传了出来,回荡在硕大的厂区里。
“七星队”成立至今已经有超过一百三十年历史,作为这只特殊小队的精英成员,七位英雄一同生活的时间超过了七十年,这已经是绝大部分普通人的一生,无数悲欢离合就在这七十年里此起彼伏地上演着。
阿鲁玛作为第三个加入星联的成员,他也是将冯引导进星联这个大家庭的人,是他协助了当初陷入困境的冯,二人之间的命运联系更是超出了所谓的“队友”,毕竟冯的父亲就是阿鲁玛的挚友。
因为意外而落入异世界,从小就是独自长大的冯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世真相与阿鲁玛的身份后,一直都将他视为兄长,所以她才会对阿鲁玛的背叛有着如此强烈的反应。可是就算嘴上再怎么不放过冯,她还是希望这位“哥哥”能够与赛昂一起回来,甚至一度相信赛昂是能够把他带回来好让自己痛骂一顿的。
只可惜,残酷的现实并不能给冯一个满意的答案,全宇宙最强的大脑也无法真正随心所欲地安排自己的人生,甚至都无力去拯救想拯救的那个人。
听着冯的哭声,赛昂选择了沉默。
而未来却攥紧了拳头。
“我……没能改变他们的未来。”心中燃起怒火的未来此时多想揍些什么来发泄,但面对周围的设备,他又于心不忍,最终只能强行将这股愤怒吞回肚中。
但无论生者的情绪为何,今天对于“七星队”而言注定将会是个值得铭记的日子,因为阿鲁玛·冈纳,这个流浪了一百四十七年的风流浪子,终于走到了自己人生的尽头,而他也成为了因这场战争而逝世的第一位“七星队”精英队员。
至于下一个会是谁,没人知道,也没人敢去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