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格温德琳他们讲述完那奇幻的梦境后,诺雅的眼神仍残留着源自与阿斯利亚对话后产生的忧伤,可即便如此,她仍竭力撑起微笑,向格温德琳展现了自己的坚强,“所以说我已经不能再被小皮利用了,我既不能逃避战争,也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众人能够理解诺雅做出这个选择时的隐忍与无奈,不过格温德琳还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所以她凝视着诺雅的目光里仍有些许的不满,“事到如今你还是叫他‘小皮’……”

“那是习惯了,毕竟我们一同生活过十多年……”

“难道不是因为旧情难忘吗?”

“……”

“格温德琳,这种说法就有点太……”

感到不妥的赛昂试图劝阻格温德琳别把事端扩大,不料始终在一旁保持沉默的希昙却选择在这时机表达了对这一说法的支持,“格温德琳说得没错,她还是对阿斯利亚怀有感情。”

这下赛昂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尴尬地看向诺雅,希望她别计较。

出乎意料的是,诺雅并没有任何反驳,反倒是低头承认了这一事实,“两位说得没错,至今的我其实依旧很难把他当纯粹的敌人看待。”

“在战场上感情容易碍事,特别敌人不是被洗脑而是从一开始就是间谍……”对此深有体会的希昙注视着诺雅,语重心长地说道,“到头来你其实还是在逃避,但你逃避的不是阿斯利亚和他的计划,而是你自己的真心。”

“我不否认这种说法,但这确实是眼下最合适的办法了,不管我怎么面对自己的真心也不能为大家带来胜利或拯救大家,不如说被利用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去引导大家了,谁都……不会服从我的……”

“你的梦想是什么?”格温德琳神情认真。

“哎?”诺雅不解地抬起头。

“回答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诺雅微微皱眉,“大家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吧。”

“不要说这种理所当然的事,这不是你自己的梦想,而是所有人的目标吧?还是说你其实是想成为伟大的领袖?”

“不,我并没有想过这种事,为什么……”

“该问‘为什么’的是我,既然你不打算成为领袖,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看法?没人愿意追随你,你就不能自己单干了吗?引导谁的资格不是靠血统或力量来决定的,而是看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你的真心。”

诺雅能从格温德琳的眼神里读出某种忧愁与责任,而那正是一个在风雨中成长起来的领袖所应具有的气质与底气。

“妈妈死掉之后,很多人跟我一起去和【邪神】战斗,就算那是条必死无疑的路……”

“……”

“我知道……大家之所以跟我来,不是因为我有多强或者我是谁的女儿,而是因为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们……宁死不屈,那时并不是我在领导他们,而是妈妈留下的遗志在引领我们前进。”每当格温德琳回忆起那团灭时的凄惨景象,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所以当只剩我一个人活下来时,我就只能独自战斗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放弃战斗,心里想着就算只有我一个,我也要战斗……”

“我知道你是个很伟大的人,可是……”诺雅选择了错开格温德琳的目光,“并不是所有人的心都能像你那么强大的。”

“一个连自己的心都无法面对的人真能教出强大的战士吗?我不相信。”

“我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我仍想守护大家,守护这个世界,我不是绝对、唯一的真理,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实现自己想做的事。刚才你问我梦想是什么?如果拯救世界无法让你满意,那我就告诉你另一个答案,那就是‘保护’大家,为此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被人怎么看待我都无所谓,唯独……我不能再伤害他们了,哪怕只有渺小的概率,我都不能让自己再次变成苦难的源头,我不想那样……”

对于诺雅的坚持,格温德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她垂下头,松开五指,淡淡地问了一句:“你真的做好了为所有人牺牲自我的觉悟吗?”

“做好了!”诺雅这次没有回避格温德琳,而是用坚决的眼神回应道。

“但在我看来,你连‘自我’在哪都不知道,不……你一直知道,只是不愿直视罢了。”格温德琳转身离去,“连自己都没勇气面对的你,加入战斗也只会拖累我们罢了,就继续在这里做你的‘教师梦’吧。”

随着格温德琳的背影不断远去,希昙也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只有赛昂留下一句“以后我们再来拜访”后加快脚步追上前边的两人。

看着三人的背影越来越小,诺雅眼中的坚决似乎也有所动摇了。

偶然路过的同事看到诺雅恍惚的模样,走过来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刚才那三个人是谁?”

“我没事,谢谢你。”诺雅微笑道,“他们……是新的英雄。”

“新的英雄?”

“抱歉,我去休息下,这里交给你了。”

“哦……好……”

告别同事与孩子们,诺雅独自一人来到位于更深处的秘密机库,这里停放着唯一一台【魔导机】,她用于实践梦想的“力量”。

但这台魔导机此时已经被厚厚的防尘布所遮盖,仅有雪白色的脚掌裸露在外。

诺雅仰视着这台魔导机,收到这台机体时的场景她至今都记忆犹新,因为送来这台机体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差点死在自己手下、祖国被自己亲手毁灭的布莱茨。

布莱茨如今是众人眼里的英雄领袖,是她率领这新生的国家努力反抗着“阿鲁纳奇军”,也是她不断拯救着人类同胞,哪怕其中的不少人曾经对她和她的祖国恨之入骨,她还是不计前嫌地团结起众人,甚至为身为宿敌的自己送来了这台最强魔导机。

至于理由,布莱茨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这是神帝的遗愿,我不过是在执行他的命令。”

直到现在,诺雅也不知道布莱茨对于自己的看法,她又是否放下了对自己的恨意,但即使没有被原谅,诺雅也觉得再正常不过,毕竟自己的确伤她伤得太重了,光是自己现在还能活着、担任教育孩子的要职都已经是布莱茨这位领袖的开恩。

可是这还是无法让诺雅释怀,她仰望着魔导机,轻声问道——

“你……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