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枝,不,樱峰,公园的樱花开了,我们要去看看吗?”

今天,乙桑向我发出了这样的邀请。

从何时开始,我的生活变得浑浑噩噩,不再在意今天是星期几,因为每天都是一样没有意义。也从来不会在意日期,那些纪念的节日啊只是恰好跟今天相差了一定的年份而已,真正过起来完全没有实感,就连我的生日也是,什么纪念日我都不想过,因为感受不到意义。

但是,因为她的出现,一切都改变了。

橙色的双马尾,俏皮可爱的语气,就好像可爱的小动物一样。但她却是予我希望的存在。

我畏惧着自己的家庭,厌恶着自己的孤僻,怀疑着自己的人生,似乎我的世界没有一丝光彩。但她却是希望的使者,将我黑白色的世界染上她欢悦的色彩。似乎一切都因她而变得有意义。

她是光,她的名字是乙桑映。而我是樱峰珠枝,是个站在深渊边缘的人,并且等待着她来救赎我。

乙桑在笑,那是纯真无邪的笑,也是她和我不同的最好证明。但我却不会对她产生嫉恨之心,因为那道光太过纯粹,能够消融所有的悲伤,没有人能忍心去恨她。

“好不好啊,樱峰?一会儿吃完饭后陪我去看樱花嘛!”

如果不是她提醒,我都不会注意到到了樱花开放的季节。虽然和父母一起去公园看樱花的那美好的片刻已经回不去了,但乙桑给我的却是别样的温暖。我知道那是无可替代的。

“好啊,一起去吧。”我做出回答。

“好耶!珠枝终于答应我了!”乙桑从教室的这边蹦到那边,班里的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或许是因为太兴奋的缘故,她忘记要以姓来称呼我了。不过我是不会在她高兴的时候说煞风景的话的,所以这次就算了吧。

午饭之后,乙桑带着我来到了樱花盛开的地方。

站在樱花树下,抬起头,便能看见层层叠叠布满了枝丫的粉色的花朵。但一朵朵开得竟是那么艳,仿佛是将活人的灵气吸走才开得这么漂亮的。在我的家庭支离破碎之前,我只会觉得樱花很美,很优雅,但是如今我对事物的看法改变得已经太多了。这便是现在的我的姿态吗?

乙桑边赏着花边说:“果然,看见了樱花,就会想到那首歌啊。”

“樱花啊,樱花啊,阳春三月晴空下——”我唱了起来,“你说的是这首吗?”

“对对!就是这个!”映看上去立刻想起来了,“但是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我觉得樱花很可爱啊,为什么这首曲子听起来诡异又哀伤呢?看到漂亮的花人不应该很开心吗?赏樱的时候想起这首歌,好心情都没了!珠——樱峰你觉得呢?”

我说了实话:“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

我突然后悔了。她会不会因为我的奇怪而嫌弃我呢?

但转念一想,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在我那么排斥她的时候,她还坚持接近我,试图与我成为朋友,这说明她愿意接受我。所以,我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啊。毕竟,她是光,是希望。

“嗯……但是,这样的歌曲真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总觉得我的能量都被压没了。我需要从外界获得能够振奋我的能量才能开心起来啊!”乙桑向我讨论她的看法,我耐心地听着。

“所以我觉得,这首歌应该这么唱。”乙桑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唱了起来:“樱花啊,樱花啊,阳春三月晴空下,一望无际是樱花!”

这首歌由乙桑唱起来却变得欢快了。乙桑把这首歌唱成了大调是一个因素,而她甜美俏皮的声音也有加成。

乙桑说:“这才是赏樱时应该唱的歌曲!”

对,这才是乙桑。她给人的一直都是这种感觉。在日常,她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但另一方面却能接纳我。而我贪求的是什么?她为我带来光芒么?

我对乙桑微笑了:“唱得很好。”

乙桑说:“对吧!所以啊,人就是要高高兴兴的才好!我们应该听卡农!”

突然,乙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好像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似的。

她指着我的头顶,说:“珠枝,有一片樱花落到了你的头上哦。”

我下意识地想要举起手将那片花瓣拍下,但乙桑似乎对此很兴奋,所以我没有动。

乙桑说:“樱花是粉色的,珠枝的头发也是粉色的,真好看!”

对于很久没有受到过的称赞,我一开始有些紧张。但很快就坦然接受了:“谢谢你。”

那天,我和乙桑回学校的时候真的很开心。很久没有这么愉快过了。所以我也会觉得,如果自己是乙桑的话就好了。为什么我不能是她呢。

那天放学后,由于我们都没有加入社团,所以早早就离开学校了,然后乙桑拉着我去逛商场。虽然我以前对购物完全不感兴趣,但乙桑在的话,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

在商场的手机铺里,乙桑目不转睛地盯着一部手机。

“据说这是最近拍摄功能最好的一部手机!”乙桑虽然这么说,但在看了一眼价格后立刻移开了视线,“樱峰,我们走吧。”

离开手机铺后,我问:“你很想要那个拍照手机吗?”

乙桑说:“对啊。看到老照片的时候,总有一种怀念的感觉,感觉埋在记忆深处的许多东西立刻就涌了上来。樱峰也有这种感觉吧?”

“啊,是的。”在她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想起了那张我小时候和父母的合照。可那早在母亲的一次发狂中砸坏并扔掉了。什么回忆也没有留下。

乙桑接着说:“但是照相机太不方便携带了,所以我就想买个像素好的手机,可我那点可怜的零花钱怎么可能够啊!我妈妈说如果能考上班级前五就给我买,可那种比登天还难的事怎么可能做到啊!”

从父母那里得到零花钱,还有根据成绩和父母谈条件,这些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啊。想不起来。

乙桑双手抱住头:“樱峰!你说我怎么办才好啊!”

“那你就……努力学习啊。”我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这样回答她。

“我也知道,可是我从来都不擅长学习!从小学开始,我的成绩就排在最后,教过我的老师都说我太好动,没法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唉,很多习惯从小时候就已经养成了,要改很难的!看来我是一辈子都与这部手机无缘了!”

乙桑说到这个我就想到,我小学时的成绩还是蛮不错的。直到后来家里发生了那种事,我整天都在思考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家会变成那样,已经无心学习了。反正他们在争吵完后留给我的也只有无尽的指责而已。他们早就不是过去的他们了。

“如果在学习上有烦恼,我可以辅导你呀。”迎面笑着走来的,居然是文城学姐。

加入学生会的标准就是成绩优秀,品行端正。我在日常中也看到了,文城学姐的确是这样一个人。

乙桑有些慌张:“不不不,怎么能麻烦文城学姐呢!像我这样没有学习天赋的人,无论谁教都是教不好的,这样只会让文城学姐的努力白费啊!”

文城学姐说:“其实我的天赋也不怎么样,但是天赋的缺陷是要靠努力来弥补的呀。我相信乙桑同学如果认真学的话,一定能学好。”

文城学姐果然是个温柔的人。为什么我无法像她这样对人和蔼而真挚呢。

乙桑说:“也许……我可以试试?”

“就是这样,要自信!”文城学姐笑了,多美的微笑啊。

然后文城学姐说:“对了,你们一会儿有没有时间呢?如果没有跟家人约定好在家吃的话,可以来我家吃晚饭吗?我想让朋友来我家吃饭呢。”

因为家庭的缘故,我基本上都是自己准备三餐的,今天被人邀请,真的有些受宠若惊。

我和乙桑都没有问题。在那天晚上,我们就去了文城学姐的家里。

这次是文城学姐亲自为我们做饭。果然她就是那么优秀。而我不会做饭,只能泡方便面还有到外面去买现成的食物。

不一会儿一道道香喷喷的菜肴就上了桌,我承认那时候我很惊讶——我知道文城学姐比我优秀,但我从没想过她能超出我这么多。

“是我喜欢的猪心!”乙桑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

文城学姐说:“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前几天邻居送我一些肉,但我不吃肉,又觉得扔掉太浪费,所以做给你们吃正好。啊,樱峰,这个是羊羹,你来尝尝看。”

对于“羊羹”这个词语,我似乎有些印象,但那也一定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但是,那个食物甜甜的,令人安心。就跟文城学姐和乙桑给我的感觉一样。这难道就是幸福的感觉吗?

乙桑开始聊起天来:“原来这世上真有不喜欢吃肉的人啊。我以为每个人都喜欢吃肉呢。”

文城学姐点了点头:“从我记事开始,我就不喜欢肉,具体很难用语言描述,总之就是难以下咽。因此长大后我就一直不吃肉。本以为长大点就自然能吃肉的,结果到现在还习惯不了那种口感啊。也许我是天生对肉过敏之类的吧。”

乙桑惊叹:“难道说——这就是文城学姐保持苗条的秘籍?听起来好棒啊,要是我也跟文城学姐一样就好了。我喜欢吃肉,可又不能吃肉啊,那简直是世间最痛苦的事了!”

我很不解:“为什么不能吃肉?”

乙桑说:“作为女生,最重要的就是保持身材,不然就得跟美丽说再见了!每次想吃肉又怕胖,真的是个很痛苦的抗争过程啊!”

原来这是我的同龄人所关注的事情——肥胖的问题。但是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过了太久,我都不记得这事了。因为我每天都吃不饱东西,而肥胖的事情是那些能吃饱饭的人才会去考虑的。

乙桑接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这就是区分于其他人的关键!文城学姐的特点是不吃肉,我今天可算知道啦。而我的特点就是——开心最重要!樱峰樱峰,你不觉得吗?”

“啊,是。”怎么看都感觉我这样的回答太敷衍了,但乙桑似乎完全没有在意。

吃完晚饭后,乙桑回家了。而我并不是很想回家,因为那里会让我很不愉快……里面净是扔得乱七八糟的酒瓶,什么快乐的回忆都找不到。我想待在文城学姐的家里——这个整洁的地方。而且,有文城学姐的话,我也能安心点。

于是我就和文城学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我们观看了一部电影,女主角本来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然而她的父母死于车祸,自那之后她变得郁郁寡欢,不再与别人交谈,成绩也在下降。

看到这里,我突然有些难受。感觉这个女主角和我太像了。从幸福变为不幸,其中适应的过程才是最痛苦的。

可我又觉得,她比我多出一丝幸运。她的父母只是去世了,可我的父母能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争吵。家里的积蓄,应该离见底不远了吧。所以我觉得——他们倒不如死了好。

我无法相信这个想法会出现在我的脑中。啊啊,我居然希望自己的父母去死,多么大逆不道啊。但这也是有原因的。如果他们只是死去了的话,家里也不会充斥着酒味和吵架声,也能留下点积蓄。他们活着,只是在拖累我的未来而已啊。而且,在一开始,我也有过那样的幻想——我的父母最终意识到他们给我带来了多大的痛苦,于是痛心悔改,我也原谅了他们,然后这个家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和平、幸福、美满。可这只是童话中会出现的结局。我真想嗤笑自己当时的天真。现实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改变。连情况不再恶化都是遥不可及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求美好的结局?我一次次对他们抱有希望,结果他们一次次让我失望,于是我对他们绝望了。我恨他们。他们所做的一切,已经抹去了我曾经对他们的爱。

反正我也只是在心里恨他们而已,不是对他们作出实际的报复行动,没人会在道德上谴责我的。

剧情一步步发展。上高中的时候,女主角在走廊上摔倒了。她坚信没有人会关心自己,所以立刻尝试自己站起来。这时,一位男生出现了,将她扶了起来。

文城学姐说:“这样的桥段就是恋爱的开始了呢。找个词的话,这种场面叫做美好的初遇。”

我有疑问:“为什么要有恋爱的剧情呢?”

文城学姐说:“现在的电视剧、电影很多都是有恋爱的要素在里面的,因为恋爱剧情能使人感到快乐,在剧本中加点恋爱的情节能受观众欢迎。”

但我不这么认为。人,其实是没有必要谈恋爱的。现在的部分人不结婚都没问题,更别谈恋爱了。我每天关心的是一些必需的事物——今天怎样才能吃到饭,怎样才能赚来一点钱。或许恋爱就很之前乙桑所说的保持身材一样,是奢侈品啊。像我这样的人,都没有心情去顾及。

电影还在继续。原来那个男生是隔壁班的学生,也是男主角。之后的发展中,男主角很关心女主角,会把自己的便当给她,还会在她着凉的时候把自己的外套给她穿。渐渐地女主角开始笑了,每天看到的不再是阴霾。在感恩节那天,她决定向男主角告白。那天,她买了一束花,可男主角看到她就远远地跑了。女主角感到很灰心。

第二天,男主角请假没来学校。但是这时女主角已经交到了朋友,所以生活并不算糟糕。几天后,男主角一直在请假,但女主角却发现了在墙后窥视着自己的男主角。她立刻冲过去,将所有要说的话语倾诉出去。但是,男主角的背后却出现了白色的翅膀。原来男主角是犯了错的天使,作为惩罚,他要去人间拯救一个内心有伤痕的人,并得到其感激后才能回到天堂。但是男主角已经爱上了女主角,他不愿回去,于是发现女主角打算后他立刻开始尽力躲避女主角。

最终,男主角的翅膀不受控制地升起,离开了地面,飞向天堂。而得到拯救的女主角以认真的态度开始生活。电影结束,片尾曲开始播放。

文城学姐向我发问:“樱峰同学,你在日常中有没有认为值得珍视的事物呢?”

我认为是没有的,但为了不让她失望,我的回答是:“这个很难说。”

她追问:“那么乙桑同学呢?你认为她值得你珍视吗?”

在那瞬间,我动摇了。

乙桑她是个很好的人,但她绝不会是什么天使,因为给人的感觉就不像。她会因为粗心而冒犯别人,但一定会认真地道歉。她更像森林里的小动物,灵动而活泼。

在电影的片尾曲结束后,还有一个结尾,这是现在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寿终正寝的女主角死后去了天堂,和男主角紧紧相拥。

文城学姐说:“如果在日常中找不到能够珍视的东西,那岂不是会很可怕吗?那样的人生,简直充满了无趣啊。”

“文城学姐。我认为,我现在的生活是值得珍视的。”我站了起来,“因为乙桑她还陪着我。而且,最近家里也没发生什么太大的事情。也许情况变得更糟后,现在的日常就是我求之不得的美好回忆——就像我对自己的过去充满了怀念一样。人,是要知足的。”

那瞬间,文城学姐笑了:“看来你的状态很好嘛。最近有没有比之前感觉好一些?”

“的确是有的。怎么说呢,乙桑的性格很好。所以她也影响到了我。”

“她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啊,你要回去了吗?”文城学姐发现了我正在收拾东西。

“嗯,天色也不早了。”收拾完毕后,我向着家走去。也许明天之类的东西是可以期待一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