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兰认为自己一生都不会拥有幸福。这并非基于愤怒的咒诅,而是基于事实的夙愿。
一个怎样的人不配得到幸福?当错误堆叠成不可饶恕的罪孽时?还是逃避应该偿还的代价时?无论哪种,不配得到幸福的人不一定就得不到幸福。
幸福的界定狭小却又宽泛,说到底,幸福极具个人性的部分真的能被别人破坏吗?就多数人而言,能让自身远离幸福的只有自己!
以不幸为幸是一种扭曲,这种扭曲是否可以改变,说实话,他没有尝试的欲望,但还是按照别人的期望,去尝试,然后失败!
失败并不值得惊讶!存在可逆的变化,那就一定存在不可逆的变化。而当这种扭曲陷入循环时,自己终究只会越走越远。
这是一家生意还不错的旅店,二楼是客房,一楼是酒馆。如果使用的不是隔音效果很好的地板,这种结构应该会让住客很困扰吧!毕竟作为酒馆还是很吵闹的。
他最近常来这里,老板是一个热情好客的中年大叔,总是爽朗的咧开大的过分的嘴对别人笑。
但对老板来说,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怪客。有着帅气的外貌,时常会被妖艳的女人抱着不纯洁的目的调戏。
总喜欢低着头,黑色的双目没有一丝神采,黑棕色的头发也很少打理。年龄才刚过二十,却缺少年轻人的活力。
最开始的时候,老板还尝试和他聊两句,但经过几次的碰壁,似乎已经了解了他并不喜欢与人交流的性格,就放弃了尝试,但依旧会对他露出笑容。
酒馆的老板是个不错的人呢!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侧腹的伤口泛着疼痛,那是在不久前受的伤,他多少希望酒精能够缓解一下疼痛。这也是他来这里的目的。不然,比起喝酒,他更想在家休息,说是家,不过是临时租的小破屋。
虽然受伤很不好受,但也多亏了上午的遭遇,让他对“如何营救公爵小姐”这个难题有了主意。
他特意选了一个比较靠里的桌子,会清静很多。边小口喝着酒,边思考着具体的计划。
没过多久,店里进来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少女。少女的手里晃着一块头巾,男孩目光盯着那被晃来晃去的头巾显得很不高兴。
女孩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明亮的金发,碧蓝的双眸,透亮的肌肤,散发着一股触人心弦的美感。
费洛蒙格公爵小姐阿妮曼,已经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了,但这个少女却丝毫不逊色,甚至要更加吸引人。
虽衣着朴素,但其内敛而优雅的气质,不难判断应该是某个贵族家的千金小姐。
而那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倒是挺普通的,只是一双淡红色的眼睛让人有些在意。
姐弟?或者主仆?
就外貌与气场的不同而言,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进店的瞬间,少女便成了焦点。
无论是靓丽的美貌,还是高贵庸雅的气质,都让人移不开视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但很快他便低下头,不再关心。
那不是他能触及的存在。
他也不想和别人产生过多的交集,想到这里,他就不禁头痛,他为什么非要费劲心思的营救阿妮曼,费洛蒙格家的权利斗争他根本就没有理由参与……
或许,聪明的她根本不需要自己多事。但遗憾的是,需不需要是别人的事 ,救与不救却是自己的事。
“诸位,本人可以提供低价的魔法治疗。”
少女说话的内容让他在意起来,如果能够借助魔法恢复伤势,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无疑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他本以为她的音色会有着屋檐下风铃作响般的清脆,至少很有活力,但那并非故作的老成,吐字慵懒的韵味,让他莫名的产生了笑意,唇角不受控制的扬起,不过,都在他意识到的瞬间消失。
怔怔的放下了酒碗,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五年?还是十年呢?记忆有些模糊了。就算回忆不起来,也无所谓。产生笑意不一定就代表心情愉悦。作为一种情绪,有时候,笑也会像愤怒一样失控。
老板立刻上前,受伤的人一般都会拜托这种场合的老板,接待这类魔法师,以免错过机会。
“具体价钱是多少?”
好事的人一向不缺,也许那人只是纯粹的想和美少女搭话。
“十枚银币!”
少女拉过椅子,坐下后回答道,很自信自己开出的价格足以匹配“低价”二字,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相比行情的一金币起步,这个价格仅是十分之一。
因为只有聚集达到高阶魔法的魔素浓度,才能起到治愈作用。所以治疗类魔法全部是高阶魔法。
能够施展治疗魔的法师,实力都不会弱,也都不会缺钱,除了专门聘请的治疗师,一般不会有人愿意把大量的时间放在为别人治疗这种事上。
治疗师,这个小城镇上自然不会有,但作为佣兵、冒险者、商队的临时驿站,偶尔也会有强大的魔法师路过。
当然,建立在别人肯花时间的前提下,依旧免不了一笔高昂的费用。
所以,当听说她会治疗魔法时,戈兰有些惊讶,惊讶于她的年轻,但这点也印证了戈兰最初的猜测,她并不简单。
如若不是致命伤,或者急于恢复,一般人不会选择昂贵的魔法治疗,而是选择价格低廉药物治疗。
虽不确定镇上有多少人受伤,也不知道多少人会来。但以她给出低廉的价格,无疑不会一无所获。
但可以确定的是,凑热闹的人会更多,他们会好奇都有谁受了伤,也会对能够施展治疗魔法的法师感到好奇。
过会儿这里肯定会变的拥挤起来。那也是酒馆老板想要看到的情况。毕竟这里是酒馆,来都来了,很多人会产生想要喝一杯的想法。
虽然她收取的费用已经很低了,但遗憾的是,戈兰全部的家当只有四枚银币。其实他很想问问能不能便宜点,但在低价的基础上当众杀价,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搞不好还会惹怒人家。
带上老板给他打好的酒,他准备离开。他并不喜欢凑热闹。
但戈兰没想到的是,在经过少女身边时,却和一个急匆匆进酒馆的人撞上了,伤口裂开般的疼痛,眩晕感让他一时难以站稳,就直接跌倒在了少女的脚边。
为什么会有这种巧合……还是饶了他吧。
这无疑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就算被当做在耍流氓也不足为奇,哪有人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冲撞就倒地不起的。虽然少女毫不迟疑的伸出了援助之手,将他扶了起来。但她背后的男孩却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果然被当成故意找事的变态了吗,以女孩的容貌,就算遇到蛮横的流氓找碴也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当然,他并不是说,希望她遇到这样的人,反而是希望她最好不要遇到,他的意思只是她真的很吸引人而已。
她肯定不会需要自己这般别扭的夸赞,但不管怎样,那和他没关系,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做讨人嫌的事。他不是故意的,但也无心解释,只想着快些离开,脱离这有些尴尬的境地,回家休息。
对女孩说了声谢谢,他准备离开。
但少女却拉住了他,他有些困惑的看向少女。果然很漂亮啊,近距离的观察更让他确信了这点,那碧蓝色的瞳孔,像天空一样,是很令人安心的颜色。
顺着少女的视线,鲜血渗透衣服,形成大块的血渍。伤口确实裂开了,疼痛随着意识散发着,得快点处理才行。少女似乎也与他有着相同的想法。
想要把椅子拿给他坐的少女和想要直接出门的他,形成了一个有些微妙的局面。两人都困惑起来,少女看向他,他看向少女拽着他衣服的手。
他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将一边的椅子直接拉到他身边,示意他坐下,他有些犹豫。但想到还是坐着休息一下比较好,就顺从的坐下了。
“我目前没钱,可以暂时赊账吗?”
说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萍水相逢,她就算同意赊,他也未必有机会还。反而有一种要求她白给自己治疗一样的感觉。
少女果然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那并非嘲笑,但依旧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不行!”
果然不行啊!虽说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但他还是有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有这种失落感也很正常吧!就像买彩票,明知道几乎不可能中奖,但还是保有一丝期望的去买,得到不中奖的结果,想着“果然是这样呢!”的同时会产生“中奖的人,不是我呢!”的失落感。
只是,戈兰不清楚这个世界有没有彩票的概念就是了,他在这里生活的二十年中并没有听说过。
很快,他感觉血差不多止住了,应该是不久前涂抹的止血伤药起作用了。
只要不再牵动伤口,问题就不大了。因此他打算换个位置休息一下,过会儿离开。
“报酬嘛……”
少女似乎在思考。
“之后陪我喝酒。”
他刚想说话,少女补充道。他呆了呆 ,一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随即反应过来,少女主动提出了为他免费治疗,条件是要请她喝酒。
他思考了一下,决定以后如果有机会,还是要把治疗的费用补上。打定主意后,他点了点头。
……
他的衣服并不复杂,看着绑的有些乱的绷带,少女皱起眉头。
实际上,就算给自己绑不太方便,但也并非他绑不细致,只是觉得没必要。当他准备解开绷带时,被少女出言阻止。
“不用了,能看到伤口的大概位置就行。”
“这样就行了吗?”
他遇到过几个能够施展治疗魔法的法师,但都是那种看不到伤口就没办进行治疗的人。
“嗯!行了。”
她靠近他,手放在纱布外侧,准备释放魔法。他闻到一股淡雅的香气,是会让人上瘾的气味。在别人帮助自己的时候,尽想一些不礼貌的事,羞愧的同时也感到无奈。
治疗的过程很简单,但因为伤口不小,也用了些时间。受伤的虚弱感并不会随着伤口愈合而消失。所以他的状态并不是特别好。
在治疗结束后,暂时在一旁休息着,同时也在等她工作做完后兑现约定,说是喝酒,多半只是请她吃顿饭吧……
……
戈兰昨天的记忆到此为止,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喝了很多酒,身体刚刚治愈,本就不应该喝那么多的。但是……被要求喝也不能拒绝……
然后……他大概干了件“很了不起”的事,具体过程已经记不清了,但毫无疑问的是,自己肯定如同禽兽一样占了少女的便宜……
他醒来的时候,少女依旧在睡梦中,在房间他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思考该怎么做,于是打算出来透口气……但等会该怎么面对呢……
初冬的凉瑟让戈兰手脚冰冷,他独自蹲在酒馆外的墙角,这个责任他并非不想担,而是担不起,自己几斤几两他最清楚不过,给人提鞋都不配……
他也没奢望得到谅解,只想着怎么个死法才能泄人家一时之愤。
不过要是能允许他先办完事,在以死谢罪就好了。可是,对于能不能活着回来把命给她,他却没什么自信。
“你没事吧?”
“……”
“你没事吧?!”
戈兰抬起头困惑的看着面前的人,是在对他说话吗?
“这里除了你也没别人了吧!”
想法被轻易看穿了。
这里是酒馆的屋后,左右看了看,确实没人,不如说没人才正常!
“你是不是傻了?”
这时他才回过神来,看清面前的人,他吓了一跳,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的身体已经因为惊吓有些僵直了。
“没……没事……”
面前的红瞳少年漠然的看着他,瞳孔的颜色似乎比之前更加深了,那眼中毫无情感,冷漠的让人有些害怕。随之而来的是犹如实质的压抑感……
“纳西?”
少年散发的压抑氛围,快要让他感到窒息时,头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虽然认识两日不到,但已经形成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少年眼中的压迫感瞬间消失,抬起头,苦笑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感觉最近不太对劲……”
“我知道,你的事之后在说,你先让他进屋来,外面冷。”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随即说道。说完,她把窗关了起来,应该是听到纳西的声音才开窗看看吧。
戈兰犹豫了一下,下定了某种决心,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