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米尔实录

1. 爱德华·盖莱克

卡西米尔作家安德·莫德爵士说过,秋天总是“来得那么清,那么静,像一桩没来由的心事。”一朵云乘着东北风,路过乌索尔湛蓝的天空,然后便是第二朵第三朵。直到整座卡西米尔王城都做了这无声的驿站,秋便也深了。虽然日头一天晚过一天升起,王畿的白林仍是寂静如夜。不过随着两三声闷响,蒙蒙亮的天下几只灰雁自栎林中升空四散,曾经的皇家重地也从沉睡中慢慢苏醒。“喀嚓!”就地取材的栎木长剑发出撕裂空气的长啸,伴着呼喝重重的敲击在粗壮的树干上,冷不丁断成两截,连带着毫无提防的持剑人失去平衡,重重倒地,所幸地上堆积起的落叶,不然破皮见血是免不了的。“糟糟糟!”倒地的青年挣扎着爬起,一个飞扑将两只手插进厚厚的落叶,三两下刨出震飞的半截剑身,对着残存的剑把比划了半天,才死心地垂下脑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惨了!”

爱德华·盖莱克迎来了他人生最灰暗的第三十个时刻。

即使是享誉泰拉大陆的“骑士之国”卡西米尔,即使是囊括了全境骑士五分之一数量的白林大营,一把普通的骑士训练用剑也往往能让像他一样,没什么收入来源的侍从去教堂领上一周的福恩汤和面包,体验一回清修派教士的禁欲生活。倒是有传闻,说王都有胆大的商贾新进了一批“铁皮匠”。家中有路子,亲眼见过的学徒们回来吹水,都说那东西看起来钢筋铁骨笨头笨脑,但是不到一小时便能切削打磨出白林一个月消耗的木剑数量,对外叫卖的价钱比起土豆贵不到哪里去。便有好事者给起了个“窝头”的雅号,实际是取笑商家没眼光,好物贱卖挣那点薄利,只能在跳蚤窝里做个小头。学徒们只管说笑,白林的匠人们却没这份幽默感,有的嗤之以鼻,说些“老爷们儿把了三十年,几万方料,手才摸得两分热度,那铁疙瘩的年岁做老子我的孙儿都不够,能干个屁!”又自顾着买酒去了;还有些平日里人望颇高,徒子徒孙鞍前马后伺候的服服帖帖的“御人”们,更是当场撅了烟斗,舍了从人们在后,径自闯进本部大吵大闹。还是警备长有眼力劲,当场劝走一批,劝不动的赶走一批,赶不跑的又抓了几个死硬分子杀鸡儆猴,勉强没让骑士本部当场停摆。只是本来已经提上议程的采购法案,就此没了动静。“想这些有的没的”爱德华恨恨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又悻悻地揉了揉。自己一个小学徒,一年除了圣临,元日两天休整,平常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本就是严禁私自外出的。倒不是怕白林的警备队为难,都知道兄弟们不容易,好说话得很,通融通融没什么问题,难就难在王城的护卫队,一帮宫廷贵族子弟成天鼻子翘的高过城墙,直逼光明大教堂的塔尖,骑士老爷们的脸子,又臭又硬,自然是一点不肯卖的。若是被他们拿了扭送回营,再捅到军部去,自认为失了面子的长官们可不管你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想到这,青年的脑袋抖了几下,肩膀也跟着缩了缩,上一个翘了训练去王城改善伙食的倒霉蛋选拔考核日期被心眼小得不像话的长官一笔抻到了五年后,还多了份每日清理白林整个东一区马厩的活计。谁去管?谁也不管。“哎呦!谁!滚出来!”就在青年起身的一刻,没入树丛的一记飞剑传回了一招制敌的好消息,便草丛里站起一个人来。。“出来一战,胆小鬼,这柄光荣的骑兵剑会狠狠的x进你的屁股。。。”一堆垃圾话先到,手里攒着的半截树棍紧跟着亮相登台。要不是油腻难掩的长袍本色里裹挟着一颗身不由己的长枪橡盾徽极不情愿的证明着主人的身份,爱德华倒是很情愿一走了之的。

“对不起,长官,我没有注意树丛里还有人在。”然而世事总是无常,想去的地方去不成,想走的时候走不脱,面对一位真正的骑士,名义上的长官,不想回老家操练农事的侍从只得伏低做小,以一个标准的骑士礼将自己的整个后脑勺暴露在对面的“宝剑”之下,“请您责罚!”

“。。。”过了好一阵,也没有等到意料当中的责罚,侍从困惑得微微睁开一只眼,正撞上一张硕大的脸盘。吓得小年轻瞬间双眼紧闭,再挤不出一条缝儿来。

“抬起头来,小鬼。”无奈睁开双眼,眼前是一个形容猥琐的中年汉子,声音因为酒精和风寒的摧残显得嘶哑,乱窜的小眼神却不受影响,正上下打量着爱德华,上面看着,下头油腻的手可没停下摸索,这翻翻那戳戳的,就在爱德华顾不得脸面要放声尖叫抓流氓的前一秒,中年人收了动作,“好小子,我认得你。”紧接着,一声炸雷在爱德华心中响起。

“昨儿个晚上,野猪克星酒吧,第三场擂台,那个绿螳螂。。。”

“先生们,这么阳光明媚的一个清晨,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就在爱德华听得满头冷汗,以为万事休矣之时,中年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正是清晨,云彩们还未来得及遮天蔽日,难得一见的初升太阳穿过秋日稀疏的枝杈,而来者面西背东,面容就恰好敛在直射而下的强光里,只留下一对耳朵高高立起,隐约可见边缘的毛发闪着金光。

“请恕我冒昧,不过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谈论,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