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天的晚上,我站在铁道路口横杆的前方仰起头,在疾驰而过的火车声和暗淡的月光中,我看见了漂浮在那里的某种东西。
那是人类吗?还是说是神明?又或者是什么异邦的怪物?
我姑且因那在无风的夜空中飘扬的绿色双马尾而称它为她吧。
漂浮的那个事物——她的身体被铁链束缚着,脸上被戴上了面罩,将大半张脸全数笼罩在未知之中,只剩下一双没有什么神采的冷漠眼睛静静地反光。
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指针在一如往常的旋转,哪怕此刻的空气给人带来时间静止般的凝滞感。数字显示着21:37,提醒着我现在是晚上的九点三十七分,我应该在火车离去,横杆升起的瞬间立刻离开,赶紧回到家里去,以免铃又要对我一顿说教。
可是我似乎没法那样做。在我眼前掠过的列车上的灯光从窗口投射出来,把我站立的位置映的忽明忽暗。戴着的耳机里没有放歌,所以耳畔响起的只有相同而空洞的列车声。我仰头注视着那个怪异的东西,心中涌起强烈而怪异的预感——
说不定这辆列车会这样不停地穿行下去,直到永恒。
“对于你这样的中学生来说,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哦,别在外面徘徊了,赶紧回家吧。”悄无声息、就那样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有着桃子一般柔和的粉色头发的女性看了我一眼,如此说道。
“可是我面前的这趟列车还在开,我没法往家走啊。”听闻她的话语,我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说道。
“如果一直仰望的话,是会忽视周围的。”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粉发女性用她蓝色的眼眸直视着我此刻看向她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说着,仿佛在遥远的过去为残虐的王讲述故事的山鲁佐德,“过去就有人因为仰望月亮而染上了疯狂的病症,那么这份疯狂,究竟是由月亮带来的,还是藉由仰望这一行为而获得的呢?”
我下意识地错开她的目光,却在这样的一瞥之后猛然感受到某种偏差。
是的,我此刻站立的位置,并不是需要越过铁轨才能到家的地点,而是只要回头,就可以简单地踏上归家道路的繁华路口。
刚才感受到的抽离出的孤独感和四周的寂寥宛若某种伪造的幻象,此刻背后的灯火通明和车水马龙才是现代城市不夜的常景。我长出了一口气,最后抬头仰望了一眼那个诡异的形象。
她好像是在城市浑浊的空气中独立出来、固定在某个特定空间和时间中的棺材。
横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抬了起来,开往永恒的列车也变得像错觉一样。
那个有着桃子一般柔和的粉色头发的年轻女性也失去了踪影。在那一刻,我感受到强烈的违和感和恐惧感,似乎沉没在了幽暗水底之中。
我快步向家的方向冲去,尽管将那间小小的出租屋称之为家可能有些牵强,但是我深刻地明白,家和房子的大小并没有关系,而是在于和谁在一起。只要铃还在那里,那里就永远是我的家,除了那里以外的地方,无论多么繁华,都不可能称之为“家”。
——“我们一起逃跑吧?”
那时候的铃拥抱着我,翠绿的眼眸就像是不知在何处的美丽的潭水。
我慌乱地掏出钥匙,打开门,希望驱散自己心中的不安感。
可是我所接触到的景象打破了我幼稚的期望。
铃躺在那里,无论我怎样的呼唤,却没有半点回应,本来可爱的白色头饰也在我的眼中化为了一片死寂的惨白。
在她身边的方桌上摆放着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To:镜音连”几个字。那不是铃的笔迹,我很清楚。于是我拿起卡片,将它翻过来,看见了让我几乎要哭出来的一句话。
——“仰望怪物之人,会失去最重要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