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柔石
修改：柔石、南锣叔
校对：南锣叔
“啪——”
深夜里玻璃破碎的清脆音色本就响亮，在这样一个死寂的空城里就更是如此。休眠中的少女惊醒过来，机警地扫视着周围环境，在她的光学模块上，已经出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向她逼近。
“来了吗？”
几小时前，离开避难所后，miku再次回到了路上，然而此刻她并不清楚自己要去哪，只是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看到的场景与弱音所说的话，最后无法理解也无法排解的愤懑与悲哀驱使她的双腿不断加速，在幻海市残破的街道上飞奔起来，越跑越快，直到被倒下的路灯绊倒才停了下来。Miku在地上趴了一会，阴着脸默默爬起，可看到眼前的景象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幻海市的主干道，准确的说曾经是，因为现在在这里的，只有一片惨烈的战场遗迹，从前富丽堂皇的高楼与精美的街道全都不复存在，废墟上遍地都是触目惊心的尸骸，不论是人还是机器，有疯狂猎杀人类的机器，也有拼死保护人类的机器，有无辜受害的人类，也有奋力战斗的人类，但无论它们曾经有多大的分歧，各自又为了什么信念而战，如今留在这里的，都是同样冰冷的无机质。Miku再也无法忍耐，跪倒在地，泪水不停地涌出，就算可供流泪的储备水用光，她也依然无法忍住哭泣，一直到日落西山，众星为幻海的伤口盖上黑色的纱布，miku才摇晃着站起来，走向附近一栋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大楼准备过夜，在走进大楼前，miku转身回望这片战场，喃喃问道：
“弱音，这难道，就是你所希望的吗？”
夜半时分，听到玻璃破碎声响的她惊醒过来，从藏身的角落里悄悄探头，发现自己竟已被带领着一众战斗机器人的弱音包围了。
“为什么……是要来抓我吗？”miku不解地看着周围这些可怖的战争机器，“不管怎么样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绝不能被抓住。”miku焦急地扫视四周，搜寻逃生通道，欣慰的是身后不远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但在爬上去的时候无疑会暴露在四面八方的枪口之下。
Miku没有纠结多久就冲了过去：“留下肯定是死路一条！”她压低身体，尽可能地隐蔽自己，但在爬到一半时枪声还是不出意外地响起了，霎时整条楼梯便沐浴在枪林弹雨之下。
“啊啊啊啊啊！”miku尖叫着蜷缩在楼梯一侧的死角里，祈祷会有奇迹发生，而就在这时，她的愿望实现了——
“停火！”弱音高声命令道，“太一的命令是把她完整的带回去。”
“太一？！”听到这两个字，miku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当务之急要逃出去，谁知道他们会把自己怎么样？miku强行理清思绪，赶紧冲上二楼向大楼更深处跑去。
“诶——”
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的miku大张着嘴，却不敢大声喊疼，但看清地上的东西后，又差点惊喜地叫出来——一台全副武装的警用机器人，虽然它被击穿了主电源而彻底报废，但身上的诸多防暴装备仍然是可用的。
“抱歉，借我用下。”miku对着一定不会拒绝的机器人说完，便取下了它的防爆盾、电击枪、两个电磁震撼手雷和一柄看似警棍又似长剑的武器，在这东西的顶端还有两三个尖刺状的接头。“不管了，先用着吧。”miku武装好自己，又接入了警用机器人完好的大脑，下载了一些战斗程序，同时也知晓了刚才那个古怪武器的用途，只是它的名字更加诡异——“恶意终止代码”，除了可以当警棍用，它更重要的功能是针对人工智能的，只要被它的尖头刺中，其中的恶意程序便会立刻植入机体内，大肆破坏核心程序导致机体迅速且不可修复地瘫痪。
“多谢，帮大忙了。”机器人同样没有拒绝，MIKU也继续在它的大脑里搜索着有用的信息。“等等，这是？”
“出来吧，‘公主小姐’，跟我们走吧。”弱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楼内部，“我们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如果你愿意的话，还可以合作，一起建设一个属于我们的新世界。”
除了回音没有任何回复，弱音有些不耐烦了，向附近的所有机器人下达了指令：“各组继续向内收缩，外部待命各组进场，楼外包围圈继续警戒，凡是会动的东西一律拦截下来！”看着纷纷行动起来的战斗机械，弱音带着几分得意地低语道：“你跑不掉的。”
随着包围圈的收缩，出乎意料的消息突然传进了弱音的指挥系统——“什么！E组的信号全部消失了？”弱音震惊地望向幽暗的楼层中心，但迅速重整旗鼓：“附近各组延长战线，合拢包围圈，无人机过去探查E组情况。”话音刚落，一架小型侦查机便从身后向着正前方E组所在地飞去。“冲着我来了吗？”弱音说着，拔出离子刀准备应敌，“很勇敢嘛！”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期待中的目标却始终没有从阴影中现身，只有无人机发回的情报打破了快要凝固的空气。“震撼弹做的简易陷阱？她怎么会有…不对，她现在在哪？！”紧跟而来的第二条消息回答了问题，“B组也丢了？在侧面，该死！”弱音拔腿冲向B组的位置，再次发令：“各组提高警戒级别，目标可能已突破第一层包围，第二层绝对不能再让她跑了！”
赶到B组的缺口后，摆在她眼前的只有三台战斗机器人的残骸。“被电晕后用‘恶代’干掉的吗？那她一定在这里了。”检查完毕，弱音愤恨地挥刀砍向残骸，“废物！二层各组报告状态！”
弱音站起身朝第二层包围圈看去，但依然没有发现miku的任何踪迹。“区区一个歌姬，不过捡了些垃圾，在只有这么大的包围圈里能跑到哪去？”正当她沉思之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些异响，急忙转身，只见一团葱绿色的身影从一块歪倒的立柱上跳下，手里正举着‘恶代’直冲自己而来，但弱音毕竟是经过多次武装强化，要比格斗技巧还是她更胜一筹，她尽全力向后仰身，在刺状接头碰到脖子前的最后一刻躲了过去，而在身体倒下的同时，又抬手一刀，用刀背击落了miku手中的恶意终止代码，最后一个翻滚，稳稳落在地上；miku则因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但还没等自己站稳，又立刻拔出电击枪，对着弱音的方向举枪便射。
“啧，真是难缠。”弱音啐了一口，便冲进那团烟尘，“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压制住我吗？”miku在弱音冲过来的一刹那扔掉手枪，趁她的注意力还没有转移时跳到刚才恶代掉落的地方，然而还没等她捡起恶代，弱音就已追过来了，掐住miku的脖子把她举了起来。
“太天真了，战术不错，可惜你选错了对手，你以为这个世界还是能让你随心所欲的那个吗？”弱音冷笑着，看着在手掌里挣扎的miku。
“太一…是谁？”miku艰难地掰开弱音两根手指，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奈何弱音的改装手臂膂力惊人，无法挣脱。
“哦，你想知道？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带你去见他的。”
“我不…要，我…要…”弱音的手指还在继续缩进着。
“唉，既然你这么不配合，我相信先切断你对四肢的控制，他也一定能理解，不好意思了。”弱音说完，从空着的左手食指中伸出一根片状接头，对着miku的胸口便刺了进去。miku痛苦地沉下头去，只是在她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弧度，但还不等弱音理清头绪，某种异样便袭击了她的全身。
“该死！！！”
弱音一把扔开miku，自己就摔倒在地，手脚已经不听使唤了。
“你……做了…什…么……”
miku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弱音身边，苦笑着说道：“我确实只捡了一些垃圾装备，但用的好同样是利器。在那个破损的警用机器人里，我发现了专用于防止机器人暴走失控的紧急中止程序，于是把它下载过来改造一下，这样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恶意终止代码’，只要你入侵我的机体，就会立刻被感染，只不过中止程序的效果没有恶意程序那么强，你只是会被强制关机并格式化。另外因为你的指挥系统仍开放着，所以中止程序也已作为指令传达到了你下辖的每一台机体内。”
看着刚刚赶来自己身边的机器人，还未来得及动作便接二连三地倒下，弱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愤怒与恐惧：“这不可能……怎么会……”
“抱歉，我实在是不能赞同你的信念。”miku继续解释道，“还有太一，这样的世界，我绝不接受！”miku缓缓蹲下，轻轻梳理弱音那沾满灰尘的白发，“放心吧，我会拯救你的，虽然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我会向你看证明人类与机器人可以和谐共处，共建一个真正美好的世界。”
“…不…不要……这…怎么可能……”弱音还在竭力挣扎，但不断跳出的提示与命令窗口逐渐覆盖了视野，只从听觉传感器传来了最后的信息——
“请休息吧……”
两个月后
纷纷扬扬的雪花无声飘洒，将幻海市所有的荣耀与伤疤一并包裹起来，只留下一片无痕的白色。少女伸出双手，试着拦住一枚，但雪花还未落下便隐遁在呼出的白汽之中。
“已经是冬天了呀。”少女仰望天空思索着，“原来出发已经快要一年了。”在这两个月里，她几乎将幻海市上上下下走遍了，但并未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当前天气也开始恶化，大雪封路找不到线索不说，海面看起来也快封冻了。另外不管去哪，冬天总是要耗费许多额外的电量维持机体温度，有游艇上的发电机和空调还好说，只有陆路可选的现在就很难办了，要留在这过了冬再说吗？可一想到自己已经在幻海浪费了两个多月，又要白白坐等一个冬天，miku就有些坐立不安，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呢？
“miku姐！”
一声熟悉却总有些异样的呼唤把miku从苦恼中拉了回来，扭头一看弱音haku正拿着几件衣服朝自己跑来。“miku姐，我在之前发现的商场里找到几件冬装，你试试看。”
看着她自己还没穿就先拿过来的样子，miku不禁笑了出来：“现在的haku和两个月前的弱音真是判若两人啊。”
“诶？”
“没什么，你也赶紧穿两件吧。”
“好！”
两个月前的战斗后，miku拆掉了弱音身上所有的武装并彻底破坏了她的远程通讯装置，以防那个太一再找上门来。在自信做足了准备后启动了弱音，但始料未及的是，重置后的弱音面对这个崩坏的世界显得极不适应，变得越来越依赖她，甚至最后干脆把自己认做了大姐，这让miku是又惊又喜，以前只有小小的铃和连会喊自己姐姐，现在和luka身形相近的haku也管自己叫姐姐，每次听到都颇不适应，但和之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女军官比，现在这样还是由着她了。
“miku姐，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雪呢。”haku换好冬装，伸出手捧起一点积雪舔了一口，“好冰！”
“哈哈哈哈，以后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等着你体验呢。对了！差点忘了，今天这个日期刚刚好。”
Haku疑惑地看着miku：“怎么了吗？miku姐？”
“跟我来。”miku满脸诱惑地卖起关子，弱音只好老老实实地跟上去。
“姐，这是……”看着面前的杉树，haku更加困惑了。
这棵杉树是她们三周前在一个公园的废墟里发现的，虽然只是一棵树，但考虑到幻海市内几乎所有的植被都已被战火摧毁，在这样的冬天里还能有一棵高大的绿色乔木实属奇迹。
“刚才让你拿的灯泡带来了吗？”
“带了带了。”haku连忙从背包里掏出一盒型号不一的灯泡，灯泡和背包也是这些天在废墟里收集到的。
“来，跟我一起把灯泡挂上去。”
“是这样做的吗？”haku小心翼翼地举起一个灯泡挂在树上，现在的弱音资料库几乎被清空，制造时设定好的认知程序又明显与当前的环境格格不入，因此haku对于不存在自己认知中的事物都极其谨慎，刚启动那会儿miku也靠演了一出“好友被碎砖砸中受损失忆”的戏，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她相信自己，没想到时间久了haku就完全按照她的指令行动了。
“对，就是这样，做得很好。”miku看着蹑手蹑脚的haku，不由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另一个小女孩：在自己的第一个圣诞节，自己也是这般畏畏缩缩的，林也像现在这样手把手地教自己装饰圣诞树……真是很久远的回忆，miku一边继续手上的活动，一边回味过去的点滴，却慢慢品出一股甜蜜与辛酸交织的味道，想要甩开但又意犹未尽，miku和自己的记忆反复纠缠着。
好在灯泡没有多少，树也不算高，装饰任务很快就完成了。miku拿出无线电源放到树下打开，瞬间整棵树便变得光彩夺目，虽然大部分灯泡只有白光，但随着天色渐暗，加上大雪衬托，这棵废墟里的圣诞树并不输给记忆中那些精心装扮过的树。
“大功告成！”miku骄傲地宣布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haku仍是困惑不解。
“这个呀，就是圣诞树哦，虽然差了点意思。”miku解释着，“明天是12月25日，虽说日历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确实是被人类称做‘圣诞节’的节日，而今晚就是 ‘平安夜’。不过机器人也是可以庆祝的哦，以前……”说到这里miku顿住了，张着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miku姐，你怎么了？”haku拽着miku的袖子，急切地问道。
Miku沉默着走到一旁的断墙角，踢开积雪搭上一块帆布，招手示意haku过来坐下。等两人安顿好，miku才继续娓娓道来：“haku，我之前告诉过你，我来到幻海市是来找人的，不过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找的是谁，其实我是在找我的家人们。”Miku放出悬浮屏，将珍贵的回忆投射出来——那是每一年的圣诞节：第一年懵懂无知的自己，第二年便可在双子面前独当一面，第三年和luka在圣诞树下互换礼物，第四年和大家一起切开原木蛋糕……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直到天灾和人祸终结了这一切。
“看起来真是很开心的节日呢。”haku发出了羡慕的赞叹声。
“是啊，确实是非常开心……”miku的声音越来越小。
Haku伸手握住miku的手：“一定会找到的！”
Miku回过神，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叹了口气回握住haku的双手，笑了起来：“嗯，一定会的，明年要让大家和haku一起过一次圣诞节，肯定会很愉快的。”
“好！”她扭头看向圣诞树，也看到被那层光辉阻隔开的残垣断壁，“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干出这种事呢？”
Miku摸了摸她的头，让她转回来看着自己：“那些人啊，也许，‘不是穷凶极恶的坏人，而是被某种崇高目标所蛊惑的圣徒’。”
Haku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看样子并未完全理解这种“古人之言”，miku也希望如此，她并不想让现在的haku去过多探究自己的过去。“啊，这个不能忘了。”miku说着掏出一只长袜交给haku。
“咦？”
“根据古代的传说，圣诞节时准备好一只长袜，就会有一位圣诞老人来给好孩子送礼物哦。“miku神秘兮兮地解释着，重复起了多年前的小把戏。
“欸，真的吗？他真的是来送礼物的？”haku似乎反而有些紧张。
“嘛，他以前也送过我礼物的，不用担心。我们快去找个过夜的地方吧，积雪不少了，今晚是没法回游艇了。”miku岔开话题，她有些后悔给多疑的haku讲圣诞老人了。
“真的会来吗？”
“会的会的……”
一大清早，miku就被无比震撼的haku摇醒了。
“miku姐miku姐！他真的来了！”haku不可思议地盯着袜子里多出的一对发夹。
“是~是~”看着她震惊不已的样子，miku都忍不住要告诉她真相了，“喜欢吗？”
“倒是…确实很可爱就是了。”
“喜欢就好，别想那么多了。”miku试图强行转移haku的注意力，“快点把东西收拾好，今天要走远点，可以的话我想去幻海市周边的村镇看看。”
“好。”haku终于停止对“圣诞老人”的深究，两人收拾好行囊从公园里这座半塌的平房走出来。
“哇，还真是积了不少啊。”一夜过去，雪已经停了，虽然有一定厚度但也没到寸步难行的地步，如果有合适的交通工具还是不影响行动的。两人走到街上，想要找一台悬浮车代步，但车还没找着，haku先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姐，你看那边。”
Miku顺着haku指的方向看去，那似乎只是马路上很普通的一部分，但定睛一看便能看出此处的积雪明显要比别的地方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地下有什么东西吗？在之前的搜查里可从没关注过这个地方。miku立刻跑过去查看，但仅从地面上很难找出什么痕迹。
“haku，过来帮帮我，看看附近有没有地下通道标识或窨井盖之类的。”
Haku得令立即起身，但找了几分钟仍是一无所获，haku有些沮丧地一拳锤在地上，然而万万没想到，这一拳下去，地面竟塌出一个洞来。二人面面相觑，haku极其尴尬地涨红了脸。虽然miku已经解除了弱音的武装，但改装过的四肢毕竟是无法替换的，不过有些时候还是很有用的，比如现在这样。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啊……我…我真的不是…”
“没事的，你做的很好。”走到洞口向下查看，底下确实有着不小的空间，但距离地表这么近不像是地铁站或防空洞一类，更像是过街通道或地下停车场。不论如何miku都决心下去一探究竟。
“欸，要下去吗？”
“下！”miku语气说的很坚定，实际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但这样一条重要线索摆在自己眼前，怎么能够放过？
通过绳子缓缓降到洞内后，miku发现这很像是一条通道，但没有丝毫流动的空气说明两头可能都被堵死了，走了几步转过一个转角，却看见了一副奇异的画面——
在通道塌方堵死的一头，天花板上的几道裂缝让阳光稀释了这里的黑暗，在光线直射的墙角，竟然还开出了一朵小花，而在这顽强生命旁边的，是一位宛如油画里走出来的睡美人，她倚靠在墙角端坐静息着，一头靓丽的粉色长发熠熠生辉——
“Luk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