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柯尔懒洋洋地抱怨着，悄悄冲着秋眨了眨眼。
她是个聪明人，科菲凉茶的产地是南方斯特林伯爵的领地，但是据说这位伯爵对待巨人族的态度并不友好。这位伯爵的长子赌博成性，又屡屡失礼于姐姐面前，目的一览无余。而斯特林伯爵对此更是不闻不问。
她一早便想从这位伯爵手里挖出些“赔偿”了。
今天看到女官送上来的科菲凉茶，蕾柯尔心里就有了些许揣测。
她玩笑般地提了一句，轻巧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巨人族，如愿看到对面面容严肃的老古板皱起了眉。
“那些外来的寄居者的产物，自然不适合出现在蒂斯特尼贵族的下午茶上。”斯特林伯爵面容严肃，没有顾及另外几位贵族投来的复杂目光，措辞严厉，“蒂斯特尼，尼普缇恩，亏你们还记得我们伟大的文明！哺育我们的是蒂斯特尼的水土，她的偏爱才使我们有别于西大陆的那些野蛮与荒芜。”
“尼普缇恩的存在便是为了守护，你们倒好，打开门禁欢迎野蛮的侵犯！这片土地的保护错误地让你们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对自己赖以生存的根本都失去了正确的认知！”
“而在厄格那王的统治下，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故！”
他微微喘气，下意识地不敢回应长桌上方的那道目光。转而怒视着对面的蕾柯尔，对方不以为意，笑着举起茶杯，做了一个略显失礼的，干杯的姿势。
会客室又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伊尼斯特明显是故意挑起斯特林的怒火，这样的技俩只是对他冒犯伊尼斯特家微不足道的，言语上的小小报复，而可笑的是，在王的面前，愚蠢的斯特林居然真的被激怒了！
那位年轻贵族在心底叹了口气——科菲凉茶的产地，巨人族的新家园，斯特林领地的科菲城的所属，怕是要易主了。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另一边传来叹息声。
他向着那边看过去。
丹尼尔公爵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唤醒了一片寂静中贵族。而叹气的本人则意犹未尽地放下栗子甜糕（那盘茶点已经所剩不多）。
“当然，”他敲了敲桌面，思索道，“厄格那王的思想是正确的——从结果来看如此，蒂斯特尼的建设在他手中有了新的高度。”
斯特林稍稍放松了些，面上的严肃缓和了些。秋脸色不变，专心地倾听丹尼尔的发言。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低沉下来，“这也意味着，蒂斯特尼并没有新的改变。”
斯特林脊背一僵。
“几个纪元了，”丹尼尔感叹道，“现在是第四纪元初。而在第二纪元，我们就再也没有得到创世神的神谕，而创世神座下七神使中的智慧，生命，死亡，力量登临神位，另外三位不知所踪。神派遣眷属，也就是王们维持了蒂斯特尼的秩序。至于没有眷属的西大陆，在四位神的争斗中生存尤其艰难。”
“现在的蒂斯特尼需要眷属之外的力量，我们谁也无法断言争斗会不会越过尼普缇恩的屏障来到东大陆。毕竟，已经驻留在这里的巨人族和精灵族，就是天堑可以被除眷属之外的人跨越的证明。驱逐他们无法改变天堑被跨越的事实，不如好好想想如何用新的力量来保护这个国家吧。”
丹尼尔结束了他的发言，闲适地靠着椅背，看向其他人。
这番论调并不稀奇，所有支持秋改革的贵族都抱有这个想法，现有的力量并不足以抵挡未来可能到来的灾难，寻求新的力量，以备万一是大势所趋。但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隐秘的愿望，是对神的眷属——王的不信任与不忠。
好在王并没有生气，也对，如果没有这样的顾虑，她何必要采取与厄格那王背道而驰的做法。丹尼尔公爵毫无疑问是王的心腹，如果没有王的许可，他又怎敢说出如此冒犯的话。
“是的，我的确有这样的顾虑，”秋对丹尼尔点了点头，沉吟道，“我们与西大陆之间的屏障已经不是坚不可摧的了。”
“希望各位回去可以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我们与西大陆不同，保持现状与探索新世界，对我们这样的国度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明天见，各位。”
贵族们纷纷起身行礼告别。今天的下午茶会议简短，却提到十分要紧的话题。他们现在需要的是食物，热水与睡眠，然后与家族中人好好思索今天的问题。
蕾柯尔也是如此打算，只不过她的重点不再蒂斯特尼的发展，这对她而言是无需考虑的事，她一直站在秋的身后，在成为家主之后也是如此。
令她在意的是科菲城的归属，终于要开始行动了吗？她一直知道秋对科菲城的重视，如果能顺利到手，秋应该会放心许多。
“伊尼斯特伯爵小姐，”秋忽然叫住了她，笑着点了点茶杯，“今天才知道我们有一致喜好，希望有机会得到你的下午茶邀请。”
伊尼斯特笑意更深，她认真地再次行礼，用恭敬到近乎虔诚的语气回应道：“这是我的荣幸。”
秋捏着眉心，疲惫地将整个人丢进柔软的沙发里，“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她斟酌了下用词，“这么聪明过人呢？”
“这是很自然的，”丹尼尔意有所指道，“您的威严和手腕他们绝不想再见一次。”
秋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
“那是自然。”丹尼尔不以为意，“怎么样，决定把科菲城交给伊尼斯特伯爵小姐了吗？”
“对，”秋垂下眼帘，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点缀在剑柄上的青绿色宝石，“当初对科菲城的所属，我们还是草率了一点。”
“这不能怪你，当时对付厄格那和嘉勒斯已经精疲力竭，而科菲城的具体情况我们也无法确认。不能用金的安危去赌一个未知。”丹尼尔语气轻松，“好在我们赢了，现在再拿回科菲城也不是难事。”
“你说得对，谁能想到那片遗迹居然在科菲城。”秋疲惫地向后靠在软垫上，“好在蕾柯尔争气，好在我们的时间充足。”
“那要什么时候交给她？”
“尽快办吧，科菲在她手里，我很放心。”
“什么时候探索？”
“初步探索的事情交给蕾柯尔，让她守好这个秘密。等到，”秋看向窗外，羽翼洁白的白鸟在空中歌唱。在视线的尽头，尼普缇恩的海浪依然盛大。
“等到他们两个长大，等到我再也支撑不住蒂斯特尼。”
丹尼尔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窗外的风景一览无余，却并没有她曾描述过的洁白的鸟儿。
沉重的气氛之下，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但他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仅有神的眷属可以看见的白鸟会献上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