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李更生百无聊赖地靠在茶馆二楼的栏上,吃饱了撑得听楼下那些小二和老先生吆喝着说书。说是说书,那倒也不算,毕竟这群老百姓自己也没读过多少书,口里尽是些东拼西凑的白话,听也不过是听个热闹罢了。
要说这年头会来茶馆听书的人,一呢是闲人,二呢是有钱人,因为前者自找没事,而后者不愁吃穿,只有这两种人会把恼人的生计活抛开,老老实实地要上一壶热茶,坐下来听那些杂七杂八的事。
嗯,李更生......李更生两者都不是。
李更生是位大侠。
大侠,总是出现在戏本子和人们口口相传的传说里,要么戴着斗笠行走江湖夜雨,要么刀光剑影留下一身洒脱,再不济的也好歹是个除恶扬善的活雷锋。
不过传说之所以是传说,那都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明道五年的时候,这江湖圈早就消声觅迹,侠客也就成了传说里的故事。
毕竟这年头,做大侠,着实是——
丢人。
做大侠,意味着风餐露宿,意味着蓬头垢面,意味着可能混的连狗都不如,且不说钱不钱了,就这么跑上几年江湖,人们总会发现自己身边的那位劳什子大侠可真是五行缺德得厉害,看不懂气氛,听不懂人话,就这么毛毛躁躁地一路莽到底。
说起来,大侠也是会来茶馆听书的,不过那一般都代表着砸场子。
所以过往的茶馆总是会在门口摆上一块牌子,请村口书生写上一副潇潇洒洒的好字,标着“江湖人士与狗不得入内”云云。
不过最近几年倒是没写了,江湖早已成为传说,茶馆再也没了砸场子的莽夫,真是皆大欢喜,好事成双。
所以像李更生这样的大侠,现在还真是挺少见的。
李少侠不像个大侠,像个少爷。
他莫约弱冠之龄,一双眼睛像池墨黑的湖水,悄然收敛着一旁的景象。这少侠生的好看,面庞白净,笑起来显得很和气,难免让人心生好感。这样一个人,与蓬头跣足这样污秽的词沾不上边。
李少侠打了个哈欠,招呼小二要了一壶热茶,小二看着他身旁的一柄长刀,心里啧啧叹气:“可惜了这么一个精神的小伙子,偏偏不学好,怎么就没想开做了大侠呢?想来是脑子不好使......只希望他别跟那些粗人土匪一样,突然发疯砸场子。”
李更生摩挲着茶盏,没砸场子,听楼下的老者讲故事。
“谣传那那相枢门的魔头,曾在我们的镇子上埋下了稀世珍宝....其中,最令人垂涎的,就是那来自于东方蓬莱岛的......”
说话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像下一刻就得给风刮得没声了似的,这般瓮声瓮气听着就像是他的师长,李更生自我感觉不大良好,差点睡死在茶桌上。
“何爷爷,这个说过了!可不就是长生不死药嘛!我才不想听这种哄小孩的俗气故事呢。”坐下的小鬼抓了块糕点,小手在衣裳上蹭了蹭油,“蠢包小虎硬是不信这是假的,院子里树都快给他挖死了。讲点别的嘛!”
老头眯着眼睛想了老久,摸了摸胡子,又接着颤巍巍地开了口。
李更生赏了自己一个耳光,强睁着眼皮子没睡着。
“那我今天就跟你们讲讲,那京城里的故事......”
接着又是东扯西扯,从当地特色小吃扯到好人好事,顺带着讲了讲历史小故事,接着豪言万语地又说起了前朝皇帝的伟大壮举,还不忘称赞一波当今圣上的安田令。
李更生心里寻思,若是给这老先生足够的时间,他没准还会问候一下千古圣人的祖宗十八代。少侠掐了一把大腿,到底是没忍住,倒在桌子上就睡了起来。
可睡着的时候忘了放下手中的茶盏,力气一脱,那茶盏就直直地从二楼的栏杆处摔了下来,毫不留情地盖在了路人的头上。
要说缺德这点可真是有大侠遗风。
他懵懵地醒了过来,楼下那老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讲,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扶起了自己那把毫无面子摔倒在地上的长刀,望了望外头那明晃晃的太阳,皱了皱眉。
眼明人都看得出,李更生不是这儿的人,他不属于乌蓬镇,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今天来乌蓬,是为了见一个人,办一件事。
李更生心里不是没猜测过那人对他心有芥蒂,便有些不大放心地特意邀约在此处,见面商谈。
但现在怎么看,都像是被放了鸽子。
他活动活动着筋骨,一面甩着手一面心想:“她不会真不来吧?那可是她亲爹欸。”李更生望着窗外寻着人影,楼下老先生早就扯完了犊子,喝了一口茶水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最近那脑子不清醒离家出走的小王爷。
“玩完。”李更生心里寻思,“难道我低估她了?这姑娘怕是聪明的很。”
亏他还咬文嚼字地想了不少骚话写在里面,还想着或许能骗骗纯情少女。
......寻常的丫头或许能骗,毕竟他嘴里的聪明姑娘算是个半文盲。
“那个......”
有声音自他身后传来,李更生心中一动,回头望去。
回头望见二三胖子和壮汉。
胖子尴尬地望着他。
李更生茫然地看着壮汉。
“那什么,我们接到举报,说是这里有人文字骚扰恐吓良家民女。”
李更生:“......”
姑娘没等到,等来了城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