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孤立的祠堂。
——少年、青年、或是老人?
虽相貌清秀,但慵懒而倦怠的神色与过分深邃,仿佛注视着迷梦的瞳孔,却让他的年龄迷蒙得难以认清。
哀叹着,摩挲着红肿的脸颊——若能有人目睹此景,且知晓他的身份,定然会惊颤异常。
姑且不论当世是否尚且存在比他还值得敬重的人物,光是触及他、遗留下伤痕,本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好了吧——她就是最后一人了。”
仔细看来,并非仅仅是巴掌印。在他一瘸一拐地走上石阶时,脖颈可见鲜明的抓痕,左臂则留有数处淤青,看起来是被某人带着极大的怨气发泄后的惨状。在破旧的青色长袍之下,肩膀也被虎牙咬得见血。
“嗯.....”
脚趾也被狠狠地踩踏过了。但这还不是最惨烈的.....
他忍着莫大的痛处抵达石阶顶端,迈入门槛,终究还是瘫软地按住了下腹。
“怎么说呢.....即便是从伤口的分布上,都能辨认出她们啊.....真是没救了,我。”
以前倒有人半开玩笑地警告过,‘会被从背后捅上一刀哦’.....现在,不仅仅是背后的侧腰,就连前面都被划开了。
造成这种伤口的她,是平日里最安静的那个。虽然总是沉默地待在角落里,但他是知道的。性情平淡的她一旦动情——无论是在他告白的时候,他摊牌的时候,所爆发的情感都最为剧烈。
她的目的当然并非下腹。而是之下的.....即便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虽然在她那里侥幸避开了,在下一个相对直率的孩子那里还是被一脚踹到了要害。这也是他一瘸一拐的缘故。
若是有心,这样的伤口能够轻易消解,但他只是咬牙忍着,以此铭记自己的罪孽。用手指将鲜血硬塞回腹腔,他扶住墙壁,栽进了空置的石棺内。
他想,她们过一段时间消气了便会开始寻找他——在无果后则会开始吵架,最终分裂成为仇敌。
而如今太过鼎盛,太过接近于那一线——太容易让天才诞生、成长的安定之世,也会因而散乱破灭。
尘埃纷起,塔尖倾覆。一切将重新开始,他会在世界再度茁壮的时刻醒来。下一次,最好还是孤身一人吧。
.....这一次,实在失策。
·
他丝毫不怀疑,他的弟子(家人)们将会如他所愿那般分裂。性情鲜明而过分优秀的她们,本就无法相容。这些年,即便在他的缓冲下,她们还是常常小打小闹(如果那种堪称天灾的余波能算是小打小闹的话),而失去了他这个结点,那样闹得凡人、修士惶惶不安的斗争恐怕将一直持续,直到将整个世界卷入。
.....外界看来,仙府中的争端往往因他而起,其实完全不是如此。那是一群连争论猫的名字都能吵嘴的家伙。
“.....抱歉。”
自己真是不称职的师傅。也是不称职的家人。
之后更是各自与她们成为了更加深入的关系.....
因而造成的怒火和决裂才惨烈得难以直视。
最后直立起上半身,看过祠堂中其余三具石棺,他估摸着这里遗留的术式尚且有很长时间才会消亡,随即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似是觉得安眠的场所太过光亮,他轻轻咂舌,将放置一旁的沉重石板如拉扯棉被那般拾起,放置于掌中。仰望着自己的手背,与挺立五指之上的棺面,他最终缩回手去。
沉重的石之尸箱就此闭合,稳固严拢浑若一体。
不多时,祠堂内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
以玄仙为首,其弟子各自治理仲裁的盛世最终崩落。
随着玄仙本人逝去,本就心思各异的仙府诸人离散,此后更将修士分裂为了正邪两道。乱世之中,凡间大国纷而覆灭,在废墟上再度起身的国家,也在之后长久的战争中损耗衰弱。
宗派林立,之间却因积怨、理念的斗争而难以再如同仙府时代那般成功培育登仙之人——稍有天资之人,终将投身于俗世纷争。‘力量’已然无法闲置。得道者若试图归隐修道,便意味着弃养育之宗门于不顾——此举,于正邪两道皆遭唾弃。
玄仙诸徒,各为大宗之领袖,之后皆不达玄仙之境地。其缘由已然并非功法、世态之故。有独立于世,拒不入俗之人,遵循其师之道,潜心修行,也并未登达玄仙之境地。
其内奥妙,概不详论。
玄仙第三徒·龟三谦 《仙府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