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好了吗?你现在可是被全国通缉,你回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嗯。”

这不只是为了找回我自己的记忆,更重要的是为了翼。

“这样啊,小翼她去天国了啊,有些可惜呢,还说好要帮她找回记忆的。”

托露露的声音明显压抑着什么,我的心仿佛被谁握住了一般难受。

“翼是从艾诺来的。”

在整理她的遗物的时候,苏姐将一块洗得干干净净的像是手绢一样的东西交给了我,因为上面绣了“夏冬”的字样,一开始我还感到了疑惑,之后我才反应过来,那是我当时我撕下来给她擦翅膀的裙子的碎布,被当成宝物一般带在了身边。

本以为她们是拒绝我的,原来根本是我过度地戒备和猜忌了。

“真的是,明明都失去了记忆,却还是这么固执。”

“你没必要陪我一起的,莫特。”

“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回去承受那些吗?”

莫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我们吃过饭再动身吧。”

她看我点了点头,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篮子,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颜色很显眼三明治,上面微微的水汽证明着上面被附加了保鲜的魔法。

“这是从哪里买的?”

“这是非卖品。”

也就是说,这是她自己做的吗?她的脸有些微红,似乎在印证着我的想法。

我拿起了一个用餐巾托着的三明治,一口咬下去,清甜的番茄汁水和浓厚的蛋液夹在香嫩的鸡腿排上,混合着面包特有的麦香气息,让人感叹原来最简单的三明治能有这么好吃。

只是,我的视野也变模糊了,是这个三明治的水汽吗?

“夏冬?”

“没事,啊,好奇怪,止不住。”

我揉了揉眼睛,眼泪却则么也止不住,就只能任由它去了。

莫特轻轻地抱住了我,十分的温暖,十分的,温暖,让我不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真是可惜,本来说不定还能多吃一些的,难得我做了这么多。”

她的话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雨。”

听到有人叫我,我睁开了眼睛,我正立于一座石桥之上,小雨天淅淅沥沥地落下。

我转过身去,穿着黑色汉服的男子,正替我撑着油纸伞,眉宇之间传来了一种柔和的感觉。

“哥哥,你则么来了?”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发。

“你站在这里想什么?”

“想母亲了。”

他的动作一怔,然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雨。”

“哥哥,我没事的,毕竟你还在我身边,这些都不要紧的,我都能忍耐下去。”

伞掉在了地上,我却没有感受到雨滴落在身上。

“哥,哥?”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的声音,让我非常的安心,就这么委身于这份温暖。

“雨!雨!”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远了,又好像有些近了。

“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已经看不清四周的环境了,但是我好像是在一张木床上,嗓子也很难发出声音来,但是我还是将全部的力气集中在喉咙。

“请不要伤心,我真的很感谢哥哥能够带着我离开,为了哥哥,我也什么都愿意去做。”

这样一来,他便再也不会被世人鄙夷,圣上也一定能重新重用他,毕竟我的哥哥,就是那么优秀的男子啊。

我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却被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一定有什么办法能救你的,雨,不要放弃!”

那是圣上派人送来的五毒散,根本无药可解,不过这样也已经足够了吧。

“这段时间的日子,我过得非常的开心,就,就好像是一场美梦,谢,谢谢你,哥,哥。”

“雨!不,不会的,雨!”

他最后的话语传到了我的耳中,我真的很幸福呢。

“醒了吗?夏冬。”

我睁开眼睛,面前是莫特的样子,身体有些沉重,有点使不上劲。

我揉了揉眼睛,才看清这是在马车上。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完全记不清了,只是好像是个很悲伤的梦,话说我们这是在哪?我睡了多久了。”

“你睡了一整天了,我们马上就到目的地了,穹宇。”

“穹宇?可是我要去艾诺!”

意识到莫特做了什么手脚的我一下子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完全使不上力气,又瘫坐了下去。

“莫特?”

“我不可能看着你去送死的,更不会陪着你一起去送死,更不要说只是为了一个妓女。”

“翼她才不是……”

“你想说什么?事实是如何,你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我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无言地盯着她。

“你要怨恨我的话,也无所谓,我是不会让你回去的,起码,在你找回自己的记忆之前,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过去以后,才能做出不让自己将来后悔的决定。而且,你现在回去死了,就什么真相也找不到了。”

她的声音不带着感情,而是单纯的理性。

“要喝水吗?”

“不用了。”

理智告诉我,莫特没有做错,是为了我好,可是情感上却不能接受。

等马车终于停下来以后,莫特握住了我的手,一股暖流也随之传来。

“一会你的身体就可以自由活动了,跟紧我,在这里我的名字是墨羽,而你则是我的妹妹墨言,要记住,在他人面前我都会这么叫你。”

“墨言?”

“这个国家的名字与塔瓦罗不同,我给你看的书,还记得吗?”

我想起来前段时间看得书,这个国家的似乎是单姓或复姓配上名的形式,与塔瓦罗的区别就好像是英文名字和中文名字的区别。

她打开了车门,我跟在她后面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景色是白色的墙面,青灰色的屋檐,鲜绿色的垂柳,穿着蓑衣的人在河面划着船,石拱桥上走过穿着汉服戴着发簪的少女,突然让我有一种误入了桃花源一般的感觉。

“夏冬,发什么呆呢。”

听到莫特在有些远的地方叫我,我才清醒过来,慌忙地跑到了她的身旁。

“我们先去换一身衣服,然后我带你去和大家打招呼。”

“大家?”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带着我进了一家店门口挂着“小美裁缝铺”这样贴地气的招牌的店里,感觉店主会是一个人到中年的成熟女性,平时一边以高超的技巧操作着缝纫机,一边和顾客唇枪舌战地商议着合适的价格。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些什么?”

与我想得完全不同,店主是一位男性,有着络腮胡子的他却只穿着一条围裙,动作之间有着女性独特的阴柔美。

“美姐,我来取我之前订的衣服,还有就是,替我的妹妹准备一套衣服。”

他看到莫特之后,小小地扭捏了一下身体,然后领着一个袋子向这里跑过来,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将袋子交给墨羽。

“小羽你回来啦!还找到了你小时候走丢了的妹妹,真是太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着眼角噙着的泪水。

“好啦,美姐,先替她量一下吧。”

“嗯嗯。”

她将手帕收了回去,然后从一旁的货架上拿下来一根皮尺,眼睛中不知道为什么冒着诡异的光向我靠近,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小妹妹很可爱啊,让姐姐来帮你做出最适合你的漂亮衣服吧!”

他奇异的高昂声调让我的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莫……羽姐姐?”

我转头以求助的眼光看着莫特。

“我先去换衣服了。”

她却只是抛下这么一句话,就到一旁的试衣间里去了。

“没事的,小妹妹放心地把身体交给我吧!”

谁会放心地把身体交给一个男女不明穿着果体围裙的大叔啊!

他抓住了我的肩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固定住了我,让我一动也不敢动,然后用皮尺对我上下其手,但是很快她就结束了测量,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点了点头。

“真不愧是姐妹,你和小羽的身材几乎一模一样,而且这头银发实在太漂亮了,正好可以用那一件,一定很合适!”

银发?我不是黑发吗?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一旁的等身镜,里面是一位有些消瘦的贫乳银发的女孩子,还有着红蓝异色的双瞳。

我对于这副样貌感到惊奇也只有一瞬间,很快便接受了,就好像我以前一直是这样,不过为什么我的外貌改变了,罪魁祸首就只能想到莫特了。

“来,快换了试试。”

她拿了一件青蓝色与银灰色相间的礼服,简单而又漂亮,只是有一个问题。

“可是墨羽姐姐在用试衣间。”

“没关系没关系,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来的,这里就只有姐姐一个人。”

“可是……”

“没事没事,快换快换!”

她的笑容在我看来就像是死神的镰刀一般恐怖,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既然她的心理性别是女,那也就无所谓了吧!

我半是自暴自弃地脱下白色的长袍,露出了里面的内衣,准备换上礼服。

“哟,美姐,我的衣服弄好了没……有……”

一个有着棕黄色头发的少年从门外走进来,与只穿了一件内衣的我对视了一会,然后像是愣住了一样把视线朝下移动着,我的脸也迅速地烧了起来。

“呀啊啊!”

我一边发出悲鸣一边蹲下,用衣服护住自己的身体。

“啊,这个,你很漂亮,多谢款待?”

“变态偷窥狂啊!”

“啊,不是,这个,我只是来拿东西的,我什么也没看见,对不起。”

他连东西也没拿就跑了出去。

“真是青春啊。”

老板发出了看似很成熟的感慨,完全没有意识到罪魁祸首就是她。

一刻后,我和莫特坐在一家风格很像本帮菜的料理餐厅里,恰好因为没有座位而拼桌的对面,是正挠着头不知如何是好的偷窥狂——暂时先这么称呼应该不成问题。

“那个,你不吃吗?”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饿。”

其实一天没吃东西已经很饿了,但是身为女性的尊严让我继续维持着瞪着他的姿态。

“离桓,你对我妹妹做什么了?”

莫特笑着对他这么说,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也没什么,就是我不小心看到她换衣服的场景……”

“请忘记掉。”

她依旧微笑着,只是笑容变得非常可怕,虽然不是针对我,但是却让我也感受到了寒意。

他脸上的笑容则是完全僵住了。

“咱和令妹是现在才第一次见。”

连口癖都有所变化了?

“很好,那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妹妹——墨言,这是这里领主的孩子,我小时候的熟人——离桓。”

“你好,我叫离桓。”

他向我伸出手,我却没有去接,不管则么样,我不打算和这个人搞好关系。

“你好,我叫墨言,之后请不要向我搭话,谢谢。”

他尴尬地收回了手,讪讪地笑着。

“这里的松子鲈鱼很好吃的。”

我以沉默回应着他的搭讪。

“墨言,先吃吧,一会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工作?”

“是你以前待过的地方,应该能让你回忆起些什么。”

“希望如此吧。”

我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顺从自己的生理本能,举起了筷子,不过那条鲈鱼,我一口都没有吃。

老实说,吃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而且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翼的死状,心中的这份情感,我只是在把怒气释放在他的身上而已,我再清楚不过了。

人生,其实是一出不悲不喜的历史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