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女神唤醒众生的方式并不总是温柔的。
我揉着感到刺痛的眼睛,轻轻地从树上跃下,同时从手中放出一阵风作为缓冲。
“选得不好嘛……”
我一边扶着树干,一边用力地摇了摇头,将眼前彩色的光晕挥去。
昨夜选了这棵树的半腰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睡了一晚,本想着树冠稀疏而中段繁茂,既适合藏身又能警戒四周,完全没想到白天的阳光会这么耀眼,果然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恶心的眩晕感给我的头部来了一击全垒打,先是干呕,然后空空如也的胃开始反酸,良久才平息下来。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身体的警报加紧了我赚钱的决心,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赚钱办法就是狩猎魔物,然后出售魔物的素材。
昨天已经旁敲侧击地了解过现在的市场情况了,我的目标是一种被称作“弗林”的狼形魔物,它们有着类似于狼的外表,是一种日行性的魔兽,最为显著的特征是在头顶的两眼中间有一根角状物,而那根角是绝佳的药材和制作魔法回路的材料。
要追踪这种魔兽并不算困难,之所以它的素材会卖高价,完全是因为狩猎这种魔物的难度极高,一般来说要由三队人员完整配置的冒险者小队一共27人以上的队伍一起才能够狩猎,原因便在于它极强的群居性。
一个人狩猎魔物并不安全,特别是这种有着群居习性的魔兽,一般来说是这样,但是我别无选择。
而且我也并不是全然没有胜算的无谋愚勇。
我俯下身,观察着被压塌的草丛,上面没有露水,证明着脚印的主人才刚刚离开。
虽然弗林本质上是和狼一样的群居性动物,但是也存在着离群的个体,我昨晚便是追着这只狼到了这里,只是它的警惕性实在高,我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晚上它的视力远比我好,一旦偷袭失败我就会处于劣势,所以就这么等到了第二天。
我一路跟随着它的脚印,同时发出一部分魔力进行感知,我能感受到,我距离它越来越近了,我的行进速度并没有变快,只可能是它放慢了脚步,理由未知。
大约半分的时间,我就在视野里发现了它,和我的发色相近的银灰色毛发在绿色的草地中并不是那么显眼,它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而是慢慢地曲线向前踱着步子。
我停下来,然后慢慢从差不多有我半人高的草丛中探出头来,我很快发现了它全神贯注的理由,在它前方大约20米的地方,一只鹿正在河边警惕地观望四周。
它也在狩猎,只是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我才是猎人。
它在等待一个时机,等鹿完全放松警惕低头喝水的时候。
但这也是我所等待的时机,在它扑向鹿的一瞬间,它会是毫无防备的,那就是我最好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头鹿像是终于放松了警惕,俯下脖子舔饮着清澈的河水,它慢慢地缩短着距离,然后在大约几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弓着身体,全身向后仰着,就像是一张拉满了弦的弓。
我则是在手中汇聚出魔力,静静地等待着。
忽地,它像是一道闪电划向了猎物,这并不是我的夸张,而是它确确实实的被青色的光芒包围着,鹿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一命呜呼了。
而我手中紫色的魔力也在同时释放出去,将它的身体完全贯穿,在确定了它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小半分以后,我迅速地跑向它。
它的胸口被我完全贯穿了,魔晶也破碎了,黑色的鲜血还在汪汪地向外涌着,它依旧紧紧地咬着鹿的脖颈,虽然很可惜,不过只有这只角便足够了。
我从它的头上将角取下,正根角都是纯银色的,难怪说也有部分的贵族会将这个角制作成装饰物用来收藏,这根角会在它的主人死去之后自行脱落。
好了,成功地完成了任务,就这么回去吧,把这根角卖掉的话,钱应该足够我去根特了。
“咻。”
我明明向自己的腿下达了前进的指示,但是它却没有反应,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是被施加了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的石化魔法一样,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个银色的夹杂着红色的尖锐物体从我的腹部露出,红晕慢慢从它的四周渗出,我伸手去摸。
是温热的,是血吗?
“啪嗒。”
我倒在了地上,视野也变得腥红而又模糊,我看见了几个人到了我的旁边,似乎在争执着什么,最后似乎是得出了什么结论,其中一个人到了我的旁边,想从我的手中把那个角拿走。
不行,那是我的,要去根特的路费来着。
我紧紧地抓着它,那人似乎是感觉不耐烦了,踩在了我的手腕上,从自然地展开手上把角拿走了。
森林里的天气还真是飘忽不定啊。
他们离开了,雨却来了,我终于感觉到了冷,我大概就快要死了吧。
猎人同时也是猎物,这是大自然永远不变的法则,死亡终会来到每个人头上,只不过这次是我而已。
人在死前都会想些什么呢,是解脱还是不甘呢。
空虚,这是我所感受到的唯一的情感。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记忆的长度还不够我产生这样的感情吧。
“要让大家都露出幸福的笑容噢,小可。”
恍惚间,我仿佛听见了母亲的声音,那是我所拥有的唯一的大概能被称之为愿望的东西了吧,为什么要坚持,我已经不记得了,假如就此死去的话,这份愿望要则么办?
还是说,本就破碎的我,就此死去,才算是没有在玷污这份愿望呢?
我为什么要出生呢?
不论是之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为什么要出生呢?
明明已经几乎想不起,和母亲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但是我却清楚地记得父亲在母亲的葬礼上用颤抖地声音说着:
“要是你没有出生的话……”
要是我没有出生的话,这个世界会有什么不同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还记得,有很多人都对我做过不好的事情,或是讥讽谩骂这样表面,或是施以单纯的物理的暴力,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数不胜数。
到头来,我竟然连一点点美好的回忆也没有留下,又或者,本来我就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呢?
连自己的结局也是如此,怀抱着不知为何的理想,被不认识的人残忍地杀害,仅仅是为了金钱这样根本则么样都好的一般等价物的理由。
这样的人,真的有拯救的必要吗?
我还记得,那个混蛋,我曾经抓住过它,给过它机会,把它交给名为“法律”的正义,结果最后的最后,它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得不到救赎的人变得更多了而已,因为它的存在。
杀死我的人,他们算是人吗?
人的定义是什么呢?
让所有人露出微笑中的“所有人”,又是指哪些人呢?
身边所有的人?我遇见的所有人?还是说所有的被称作人类的存在?又或者是指大部分人?
这个问题会有答案吗?
“你是要成为正义的使者吗?”
我并不喜欢正义这样的词,就像是法律无法制裁所有的恶,因为一旦没有了恶,那么就没有了正义存在的必要,就像是猎人与猎物,假如没有猎物的存在,猎人也就不存在了。
世间所有一切的概念都是相对的,假如没有了另一方,那么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正是因为有人不幸,才会有人感觉自己是幸福的。
让所有人都露出幸福的微笑,是不可能的。
那么这份愿望,我为什么要坚守呢?
我不知道,大概是我除了这个以外一无所有吧?
我是破碎的,是一个人偶,是只有几片残留的拼图,这样的存在却妄图完成神也做不到的事情,到底是有多愚蠢呢?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会有着这样的愿望呢?
我不是夏安可,也不是海伦·霍普,她已经死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死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完成自己的梦想就死去了。
那么我是谁?
“爱。”
那是如此温柔的声音,那究竟是,源自何处的记忆呢?
我睁开了眼睛。
“您终于醒了,小姐。”
“欸?这里是天堂吗?”
“啊,这里是我家,并不是天堂呢,小姐。”
面前白发苍苍的年迈男人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我想坐起身来,但是腹部传来隐隐的疼痛。
“啊,小姐,现在还不能乱动噢,腹部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还要再静养一段时间噢。”
他有些慌张地靠近我,然后拉开了我的被子,露出了不知什么时候换上的睡衣。
“失礼了。”
他相当认真地解开了我的睡衣,然后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太好了,看起来伤口没有裂开。”
他露出了安心的微笑,让我感觉有些耀眼。
“谢……”
“咕咕咕……”
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叫声,让我把还没说完的话全都吞进了肚子里,脸也涨红了。
“啊哈哈哈,饿了吧,小姐,稍等一些,雪还在煮粥,应该一会就好了。”
“爷爷你是?”
“这里的猎人噢。”
他用手比了一个开枪的姿势,有模有样的,但是因为太过认真反而感觉十分滑稽,我不禁笑了起来,随后因为感觉有些不好所以用手掩住了嘴。
“真的啦,我真的是这里的猎人啦。”
“不像。”
说真的,一点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