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看的,就是这些吗?”

缘的声音依然没有感情。

“我只是作为一个旅人在见证着而已。”

“明明之前都差点死掉了?”

“不,我稍微想通了一点事情。”

既然神不让我死的话,那就只有活下去了,不过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认清楚,何为人。

“所以你真的不会再出手了吧?海伦。”

“这已经是第十九组了吧,事到如今你还要问这个问题吗?”

“确实。”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角斗场上传来了怒吼声,两个已经完全兽化了的猫妖男性的拳头碰撞在了一起,两拳同时迸裂,鲜血四溅。

猫妖之国所特有的决斗大会——“神之试炼”,是为了取悦那名被叫做“科尔比思”的神而存在的,三年召开一次,只有一条规则——二对二,最后站在台子上的人获胜。

因此,剥夺对方的行动能力,让对方离开圆形的决斗盘,设计让对方无法出场,甚至是下毒杀死对方,都是被允许的获胜方式,与我之前所看到这些比起来,现在这两个对拳的男人简直淳朴得不行。

“呜啊啊啊啊!”

“哦哦哦哦哦!”

他们的队友早就倒在了地上,看起来应该是还剩一口气的样子。

“你要是不想看,可以不用陪我的,在旅店等我就好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俯视着正在决斗的两人,面无表情的侧脸在夕阳下泛着茜红色的光晕。

不过果然是自古如此,而且不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人们渴望血和暴力。

从古罗马竞技场,到现在的拳击和自由搏击,不论再则么用文明化去粉饰,它的本质也不会改变。

我一直以来的坚持,在这份纯粹到连恶意都算不上的欲望面前,一文不值。

“咕啊……”

他们的双拳同时击中了对方,然后其中一位重重倒了下去,兽化的状态也随之解除了。

“胜者,东方。”

这里在决赛之前,参赛者都不会拥有姓名,只是被称作东方或者西方而已,单败的淘汰赛,胜者的奖品是龙核的碎片——这个确实有很强的诱惑力,毕竟龙核的碎片这种东西基本上属于不可再生的稀缺品,绝大多数都被掌握在各个城市的领主和国家的皇帝手中。

近百年以来,被讨伐掉的魔龙,据我所知,也就只有两条,我……海伦·霍普的父母所在的六人勇者小队杀掉的“乌恩·萨斯”,还有那位偶像般的皇女口中守护着兔人与狼人族边境的“怀特·萨斯”。

但是这座城市中的人,所看重的大多并不是龙核在魔道具或者是金钱上的价值,而是为了成为恩赦祭的主角,也就是“成为科尔比思的仆从”的权利。

先不说这个神是否存在的问题,即便存在,成为神的仆从的诱惑力就那么大吗?

“唉……”

我还是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两个受了重伤的选手被担架抬走,好歹是活下来了不是吗?

留在那里的人,浑身是血地庆祝着胜利,而周围的观众们也为他欢呼,仿佛那伤是什么荣耀似的。

伤就只是伤,杀人就只是杀人,不论对错是非,没有什么荣耀可谈。

“最后一组,请上台。”

穿着一身黑衣,戴着不详的猫头鹰面具的裁判,用淡然地声音命令着下一组演员登场,然而全场的观众却爆发出了今天比试开始以来,最大的欢呼声。

两位精灵族的少女,手脚被铁链捆着,被推着颤颤巍巍地上了场。

两位穿着华美的中年猫妖男子,向四周招着手,在掌声与喝彩声中上了场。

“胜负,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其中一位戴着牛仔帽的男人像是一阵疾风一般,冲到了长发的少女面前,给她的心窝重重地来了一拳。

“啊!”

少女一瞬间便吐出了鲜血,然后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男人立刻骑在了她的身上,抓起了她的头发,将她的脸往地上砸去,少女在悲鸣,只是被欢呼声掩盖了下去。

“你不会出手的吧,海伦?”

“……嗯。”

虽然我用了简单的易容魔法,但是那个一旦我不去调整流于身体表面的魔力的话,立刻就会失去效果。

一旦在这里暴露了真身,立刻就会被抓起来的吧。

另一位少女已经完全吓傻了,愣在原地,连发抖的本能都忘记了,就这样看着另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一步步向自己靠近,然后被他一巴掌掀翻在地。

同样的骑乘位,同样的,纯粹的暴力。

这个所谓的“魔女审判”,是“神之试炼”中最高潮——据不一定可靠的消息来说甚至这个环节的观众,比第二天的决赛还要多。

作为主办方的神社同时也是政府,用抓来的混血少女,假如没有的话,就用购买来的混血奴隶,然后在分组抽签中抽到了上上签的,就会和她们决斗——或者说是凌辱和折磨,比较恰当。

他们似乎是打累了,都站起了身,朝观众举起了双手,两位少女只剩了微弱的气息,几乎已经被揍得不成人形了。

“处刑!处刑!处刑!……”

先是一个声音带头,然后逐渐形成了声浪。

两个男人则是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拔出了腰间的剑。

“处刑!垃圾婊子,背叛了我们的期待,就该去死。”

“啊,不敢出来了说不定是羞愧的自尽了吧。”

“没事,现在龙酱就是我的精神支柱了。”

“没错,龙酱,又可爱又帅,我永远喜欢龙酱。”

脑海中的杂音,我有些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海伦?”

“……我没事。”

我将注意力重新转向场上,能看到结局,手起、刀落,两个生命就此香消玉殒,没有人会记得她们曾经活过,两个奴隶而已,没有人在意,她们的死不过是调味剂,是“老大哥”搬出来让所有人进行“仇恨训练”的对象。

“救……命。”

微弱的求救,我却不可思议地能够听见。

“叮!”

全场都安静了下来,两柄剑都飞向了天空。

两个男人愣愣地看着我——准确的来说是我制作出来的两枚岩盾,我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从包中拿出四枚水晶,催动其中魔力朝四周丢去。

在岩盾消失之前,四周便升起了冲天的火光,我抱起了其中一位少女,她的体重轻的难以置信,就好像随时会被遮断的芦苇做成笛子的芦苇一般。

“缘……”

我正准备出声,缘已经握住了我空着的那只手,背上背着另一位少女。

我立刻念诵起传送的咒文,光芒将我们包围,我们回到了城外的森林之中。

在确认了周围已经安全了的瞬间,我将她放下仰躺,缘也把她背上的少女放在了她旁边,我将耳朵靠近了她的胸口,还有着微弱的心跳,缘也与我做了同样的事情,然后点了点头。

只要还活着,就能救下来。

我跪坐在她们中间,分别牵起她们的一只手,然后将自己体内的魔力分给她们,不够的部分就问大自然拿,在这个有着充足日照和生物存在的地方,魔力与无穷无尽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并没有好转,她们体内魔力的流失比我想得要严重的多。

假如将人体比作装着水的木桶的话,她们简直就是被什么锋利的刀具扎出了无数个洞的烂木桶,不管则么往里面装水也填不满。

硬要说的话,现在就是勉勉强强能达到收支平衡的银行卡。

假如用那份力量,就能够解决吧。

“不用吗?”

那并非是缘的声音,而是从我自己的体内发出来的。

就好像往常说得,面临抉择时,会有天使和恶魔出现在争执。

“真的不用吗?”

“明明用那份能力很快就能解决问题?”

“你害怕失去记忆吗?”

“你害怕变得不想自己吗?”

“自己的过去比别人的未来更加重要吗?”

“你的职责,你生存的意义你都忘记了吗?”

我体内回响着这样的声音,并非恶魔与天使的对立,只有一个冷静到没法分辨到底是哪一方的声音,提醒着我。

吵死了。

“假如你放弃了一直以来的坚持,那你就什么也不剩了。”

吵死了!

现在仍然有着办法,我现在没办法修复她们的孔洞,是因为我同时维持着她们两个人的生命,那么很简单,既然龙头已经没有办法开得更大,那就放弃掉一个桶就好。

当时只有一个人向我求助了,所以只要救下那个人就好。

“假如不能救下所有人的话……”

“吵死了!”

我大吼着停止了对其中长发少女的魔力传输,专心地一边修补着短发少女身体的孔洞,一边不停地输送着魔力。

看吧,我不需要依赖那份力量,我也能救下别人!所以你闭嘴,看着我做就好!

“……”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我从包中掏出了水晶,橙色的温暖光芒立刻照亮了四周。

一旁的长发少女已然断了气,而短发的少女虽然身上还有伤,但是终于是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缘,你带吃的了吗?”

突然感觉肚子很饿,缘朝着我摇了摇头,依旧面无表情。

我往腰包里掏了掏,只找到了两根玉米。

“没办法,你帮我看着这个孩子,我去找点木材。”

虽然是森林,周围散落在地上的柴火则是湿的完全不能用,我稍微多走了一点路,才在一棵树下找到了干燥的树枝和枯草。

“我回来了,她……”

木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我走到了两位妖精族少女旁边,一枚短剑正插在短发少女的胸口,她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左手手还握着长发的少女的右手。

“她自杀了。”

缘淡淡地说着,我的体内,那个声音又开始了回响。

“看到了?这就是你不使用那份力量的代价。”

烦死了。

“这都是你的罪,本来你可以救下她们的。”

烦死了!

“越是孤独的人,越是会依赖与自己相同处境的人。”

我说你烦死了!

“失去了一边翅膀的蝴蝶,再则么努力也飞不起来了。”

“啊啊啊啊!”

我和缘在树下挖了一个坑,是因为死后尸体僵直了吧,我分不开她们的手,只能将她们埋在了一起。

天空中下起了雨。

假如说这场雨像是在为两位被强加了魔女之名的无辜少女送行。

那这雷声一定是在审判着犯下了不可饶恕罪恶的他们,以及身为魔女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