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你看家了,缘。”
我本来以为她会想要跟来,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窗外。
“不好意思,准备稍微花了一点时间。”
树似乎已经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了,我向他鞠了一躬,待我重新抬起头来时,他正紧紧地盯着我。
“我是有哪里穿错了吗,我还是第一次穿和服。”
我身上穿着的这套淡粉色的和服,是在裁缝铺老板的盛情推荐——或者说强制推销之下买下来的,穿戴起来异常的复杂,我还是在缘的帮助下才穿戴整齐的。
“啊没有,很适合你,小海伦,叔叔都有些看呆了啊。”
“树叔,可别打趣我了。”
他的话反而让我有一种负罪感,毕竟我是利用了他的善意。
“没有,是真的很适合……”
“好啦好啦,我们走吧。”
即便还在担忧葵月她们,我也装出了笑容,一如既往。
天空阴沉沉的,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我们各自撑起了油纸伞。
这是我来这里的三天以来,街上最为热闹的一次,就好像是一次性将平时积压着的活力全都爆发出来一样,这雨丝毫没有影响到大家的热情,食物的香气扑鼻,谈笑的声音缭绕,甚至街上有不少人都没有打伞。
“好吃香甜的烤玉米噢!”
“浓郁美味的豚骨拉面哟!”
“香香甜甜的苹果糖!”
“要吃点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离仪式开始还有一会,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那能陪我先去一个地方吗?”
“嗯好。”
我跟着他在人流中穿行,然后在一家摊子前停下,有几个小孩子正拿着纸网,一脸认真地盯着被摆在地面上的巨大水缸。
这个应该就是那个吧?叫做捞金鱼的经典祭典活动。
“老板,给我一个网。”
“好嘞,今年也来啦。”
“嗯。”
他从哈哈笑着的老板那里接过了纸网。
“小姐你要试试吗?”
“我?”
“嗯,试试吧,反正也不要钱的。”
他笑着将一个网塞到了我的手里,可是不收钱的话,这种只会在祭典才开的店要则么生存下去呢?
“金鱼又不能吃,一年这样办一次也只是清理掉卖不掉的货而已,平时也都是再放生回去的。”
看透了我的想法的老板出声解释着。
“还是算了吧,我没有办法照顾它的,就算我捞到了。”
我将网还给了有些诧异的老板,而此时树已经网起了一条,纸网没有丝毫的破损,只是因为沾了水而变湿了。
“老板,帮我装一下”
“好嘞。”
老板把它装到了一个加满了水的小玻璃盒子里,然后把盒子交给了树。
“走了,小海伦。”
“嗯。”
他的声音与之前完全不同,低沉而又哀伤。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景色也越发开阔了,最后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
他将盒子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的苹果糖一起放到了树下,然后双手合十,似乎是在默念着什么,良久,才睁开了眼睛。
“走吧,小海伦。”
“嗯。”
我没有问,他也没有开口,我们就这么一路无言地到了神社所在地山下,走过两旁竖满灯笼石柱的坡道,我们在鸟居前被两位神官打扮的人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请出示请柬。”
“树、海伦。”
我们在他们给我们的纸条上分别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投入了一个木箱里。
“请。”
他们都低下了头,我也学着树的样子,低头过了鸟居,一抬头便看到了“凹”字型的神社。
“喔,这不是树吗?好久不见了。”
一个看起来相当壮实的猫妖族男性在看到我们之后立刻靠了过来。
“啊啊,不过也就一年罢了。”
“喂!这应该说是整整一年没有见才对吧!这段时间你都到哪里去了?”
“杀魔物。”
“说了和没说一样,这位小姐是?”
“妹妹。”
“锤子,你什么时候多出了个这么年轻的妹妹?”
“女儿。”
“我说啊,你个连女伴都没有的人,哪来的女儿?”
“随君想象。”
“啊,你这个人真的是,不愿意说就算了,不管你了。”
那个男人说完便拂袖而去,说真的,自从刚刚开始,树身边的气压就变得好低。
“谢谢。”
“没事。”
他带我站在了右手边的偏殿之前,其实我一直搞不明白,到底哪个是东偏殿哪个是西偏殿。
“要开始了吗?”
“嗯。”
原本三三两两的人群也跟着聚到了两侧恭敬地站着,一位手拿着长长的手杖的大神官走到了道路的正中央,将手杖向上举起。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难以置信的,当他念完这段像是经文一样的东西之后,一直下着的小雨立刻便停了下来,大殿内又走出了四位神官和十二位巫女。
神官们站到了大神官的四周,然后一齐蹲下,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围绕着他转圈。
巫女们则是排成了四列,在他们的身后随着大神官的咏诵,开始了舞蹈。
我对这种舞蹈有印象,记得在夏安可那个世界和爱那个世界都被叫做巫女祭祀舞,但是也有一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她们一手持折扇,一手持铜铃,身体随着神官的吟唱缓慢而又优雅的摆动,比起我所知道的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灵动,唯一相同的是其中传递出的对于神灵的敬畏。
我不禁看呆了,并非是因为她们长袖善舞又或者是貌若天仙,只是单纯地被这种气氛所震慑了。
舞蹈以一个收扇抱铃的动作作结,神官们也停止了动作,一同拜伏在了地上。
大神官往前走了一步,将手杖重重地敲在了石板路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巫女们聚拢成了两列,空出了中间的路,四位神官两前两后地拥着两位身着白无垢的少女来到了大神官的面前,即便隔着白棉帽,我依旧认出了那是日向子和葵月。
突然,葵月看向了我这里,然后露出了微笑,我吃了一惊,赶忙低下头去,希望她不是已经发现我了。
接下来就是救下她们的办法了,我伸手摸向腰间,确认了布袋中的水晶已经准备就绪,一会在仪式要开始前,先用闪光魔法夺取所有人的视野,再冲到她们身边用火墙隔住四周,在之后就是用传送魔法把她们带到尼尔瓦特,拜托给皇女照顾。
我再次抬起头,只见大神官再一次举起了手杖,其他的神官们则是在她们的周围垒上了木柴,只留出了一条够一人通过的空隙,难道是火刑?
这么想着的同时我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但是才迈出了半步,树便拉住了我,然后朝我摇了摇头,似乎是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性即理,有理方有气,混沌乃育阴阳天地变化。故此理,乃太极之真无也,真无,天地之始。圣众,诸天仙圣。俱放无极光明,运布德化。无极生太极,太极生阴阳,乾坤定位,诸层法相,皆不出无极根本。内外通达,日月生辉,乃谓之明。”
大神官又一次将手杖敲向地面,漫天白色的飞雪卷向了天空,我很快意识到那是我们一开始登记的纸条,它们绕着葵月和日向子缓缓地飘落,其中只有一张飞到了大神官空着的手中。
“海伦。”
平静和又沉稳的声音,却意外的有穿透力,与他念诵经文时有着些许不同。
“你被选作代行者了,海伦,快去。”
听到了树的声音,我稍微愣了一下,这算是天意吗?
“你便是海伦吗?”
“是。”
“过去吧。”
我向着她们走去,一个声音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你还是来了,海伦,啊,别惊讶,我是葵月,我在直接和你的灵魂对话。”
灵魂对话?
“对,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我要救你们。
“你做不到,还是早些放弃吧。“
为什么?
“你将姐姐胸口的怀剑拔出来,然后看看她的反应吧。”
我按照她说得,走到了日向子面前,将本该是装饰的怀剑拔出,剑刃反射着灯光,明显是开过封的。
日向子的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是一种狂热和夙愿实现时的满足眼神。
“你救不了姐姐,自然也救不了我,动手吧。”
你说动手?
“对,你不是被选作了代行人吗?动手吧,完成你该做的。”
可是!
“姐姐是以自己的愿望死在这里的,我也是,请不要再自以为是了。”
就在我迟疑之际,日向子就像是等不及了一样向我这里跨了一步,手上传来了一阵钝感,我反射性的向后退开,日向子摇晃着倒了下去,纯白的衣服的胸口处被鲜血所染红,我低头看向手中的剑,它的前端已经染上了殷红。
我花了一段时间才明白了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慌张地剑丢掉,抱起她的身子,然而她却早已断了气,我只得将她再轻轻地放下。
“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了,那么第二个也很简单吧,快来吧。”
不,我不是,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杀了就是杀了,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不,至少我要救下你。
“用你那双沾满了姐姐鲜血的双手吗?姐姐已经死了,我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你应该明白吧?没有了太阳的月亮是没有办法发光的。”
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没能救下来的那两位精灵少女,然后浮现出的,是龙哭泣的脸。
“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能站在舞台之上,假如你不在了的话,我什么都做不到啊,从一开始,我就只想为你而演奏啊,爱!”
对不起,龙,是我自以为是了。
是啊,缺失了太阳的月光是不存在的。
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将剑深深插进了葵月的胸口,她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我仿佛听见了我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啪”地一声彻底破碎。
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离我远去了,我向后退着,手里拿着银光与嫣红交织的凶器。
面前升起了冲天的火光,将她们的尸体包围,天空随着“隆”的一声惊雷倒灌下了倾盆大雨,火却越烧越旺,就好像是在挑衅着这场雨一般。
一缕青烟从中升起,我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双腿发软,身体却拒绝倒下,只是一步再也移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