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海伦小姐。”
满小姐的眼睛处依旧缠着黑色的绷带,负罪感就像是地火般涌了出来,但是我还是挤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来回应,虽然她看不见。
“早,满小姐。”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那就好,今天想吃些别的什么的话就和我说吧,我会为你准备的。”
她露出了安心的微笑,看起来是真的为我恢复健康而感到了高兴,然后转头看向缘。
“缘小姐也是,想吃什么的话就和我说吧。”
“嗯。”
缘依旧保持着冷淡的表情。
“走了,海伦。”
“是。”
似乎是对我们之间关系的转变感到讶异,满小姐被我们丢在了原地发呆。
“海伦,你打算则么做?”
出了旅店之后,与科尔瓦特相比稍显冷清的街道上,缘询问着我下一步的计划。
“还没想好。”
解决满小姐和辉先生之间的问题的关键,之前的我一定是觉得在于辉先生,只要他愿意展现出自己的真实面貌,积极地面对它,而满小姐也给予鼓励的话,一切就能迎刃而解,然而现在看来满小姐的问题才更大。
而且得知了我们回来了之后,辉先生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却拒绝与我见面交流,也没有办法从他哪里得到更多的信息,假如直接去问满小姐的话,她会如实地说出来吗?
我所掌握的信息,就只有之前辉先生透露出的,她的家人是被狼人族杀害的,可是理由、过程我都一概不知,假如不知道事情的全貌,盲目地插手,就只会再次犯下同样的错误而已。
或者说应该用休克疗法?让过去类似的事情重演?那样真的可以吗?
假如是记忆中的那个我,应该会毫不犹豫地使用这个方法吧。
只是现在我没有这个自信,因为我已经做错过一次了。
“去问那个皇女如何?满曾经是她的下属吧,她总该是知道点什么的。”
缘的建议提醒了我,求助于第三方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但是我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我有些犹豫,依照那个偶像皇女性格,她自然是不会把重任委托给自己不了解的人的,但是同样的,她绝对不会无条件地将情报透露给我,一定会向我索取某种程度的回报才是,这样一来就和之前没有区别了。
“这么犹豫可不像你,海伦,放心,这次你不是一个人,作为你的主人,就由我来和她交涉。”
我没出息地感到了安心,原来依赖着谁是一件如此温暖的事情。
“那我们要直接去吗?缘。”
“不,仅仅靠我们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协力者。”
“协力者?”
“对。”
我的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出了一位有着长长兔耳的可爱少女的样貌。
“小鸥?你知道她在哪吗?”
上次走得很急,所以我并没有问她住在哪里。
她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
“跟我来。”
我跟着她在行人三三两两的街上走着,或许是有几束灰发从帽子中露了出来,不时有人朝我们这里投来好奇的目光,我下意识地将自己兜帽的帽檐拉得更低了一些。
然而缘丝毫不在意他们的视线,大大方方地走在我前方,与我完全不同,自信而又目的明确,是因为目的明确而自信,还是因为自信所以目的明确呢?
七拐八拐之后,我们在路边见到了正坐在画架前,在画布上飞速地涂抹着色彩的小鸥,明明是从她的正面走过来,她却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我们似的,眼睛中只映出了五彩的画布。
我们就这么走到了她的身后,即便这样她依旧没有注意到我们,我看向她面前的划,画上是一片苍翠的绿与通透的蓝,还看不出她想要画什么。
缘看向了我,用眼神询问我的意思,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在别人创作的关键时刻打扰别人。
只是她的手很快就停了下来,盯着画面愣愣地发着呆,然后一边叹息着一边转过了身来,然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且很快化作了欣喜。
“海伦大人?您回来了!”
她连调色板和画笔都没放下就朝着我跑了过来。
“嗯,我们回来了。”
似乎这时候她才注意到缘的存在。
“这位是您的姐姐吗?”
“她是我现在的主人。”
“缘。”
小鸥讶异地盯着吐出了一个单字的缘,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低下了头鞠了一躬。
“恩人大人的主人也就是小鸥的主人,我也可以叫您主人吗?”
“当然。”
“缘?”
“是你要说我是你的主人的,那就请你自己担起这个责任,而且这样的立场对我们来说更有利。”
她低声在我耳畔我说完之后便走上了前去。
“小鸥,我们需要你帮一个忙。”
“请主人和海伦大人尽管吩咐小鸥。”
“你跟我们一起去见一个人。”
“好。”
她对我们没有丝毫的怀疑,我的胸口又一次痛了起来,罪恶感让我感觉有些窒息,这份窒息感催促着我说些什么。
“小鸥你在画什么?”
“花田,我想要画出曾经这里的花田。”
我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周围是青灰色的楼房,完全想象不到曾经的花田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什么样的花田?”
“向日葵的花田,一整片的金黄色很漂亮的。”
缘一言不发地和小鸥一起整理好了画具。
“主人和海伦大人可以先陪我一起把这些放回去吗?”
“当然可以。”
“谢谢!”
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会生出如此纯粹的孩子呢?只是她的笑容,我总感觉缺少了些什么,我认识那种笑容,那是隐藏了什么,将什么重要的东西埋葬了起来的笑容。
“主人是则么和海伦大人认识的?”
“她的演出。”
“海伦大人的演出?”
“对,她在一个广场上唱着歌,鸽子们围绕在她的身边飞,如画一般的场景。”
“啊,我能够理解,海伦大人的歌声特别棒,就好像清泉一样。”
“是吧?”
“嗯嗯。”
小鸥抱着画架走在最前面,缘替她拿着调色板、画笔和颜料盒,她们两人聊得很开心,我两手空空地跟在最后,总觉得我与她们所处的并非同一个世界,我只不过掉入了兔子洞中的旅者。
我们进入了一家很奇妙的店里,那个店长留着一头难以形容的奇妙发型。
“小鸥今天则么样,有进展了吗?”
“今天只是打好了底,还没有想好要则么画。”
“没事没事,小鸥的话,很快就会有进展了,这才第一天嘛。”
这个对话明明是第一次听,却总有一种很强的既视感。
“呀,今天圣女大人也大驾光临啦,有什么看中的画吗?”
“只是陪小鸥一起来寄放画具的。”
“假如有看中的画的话随时和我说,可以给你打个对折。”
与其说是生意人,我更觉得他像是一个从艺术学院里跑出来的老教授。
我看着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画作,有碧蓝的天、深邃的海、各式各样的物件,还有形形色色的人,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其中的一些画上,闪过了魔力的光芒。
在转过头去,缘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小鸥则是一个人呆呆地伫立在一幅画下。
“小鸥,你看到缘了吗?”
她就像没有听见我的话一般,依旧注视着那幅画,我也抬头望去,那是一片蓝黑色的漩涡,谈不上夺目,只是有着一种特别的魔力,一不注意就好像要被吸进去了一样。
我曾经见过这样的蓝黑色,却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了。
脑海中迷迷蒙蒙出映出了一个银发少女的模样,她仿佛就在那片漩涡的对面,微微发白的嘴唇轻启,似乎在和我轻声说着什么。
只是我们之间隔着一整片狄拉克的海,声音的波纹穿过这片海,早已失去的原本的面貌,化作了一阵拂面的微风。
“海伦大人?喂——”
小鸥的手在我的眼前晃动,将我唤回了现实。
“这幅画很特别,我有些看入迷了。”
她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对吧,这可是……”
她的笑容僵在了那里,然后很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小鸥?”
“抱歉,海伦大人,我想不起来这幅画是谁画的了,大概是我以前的朋友吧。”
“你的那个朋友一定是一个很棒的画家。”
“一定是这样。”
她露出了那个依旧是那个像是在说服自己和别人的笑容。
“海伦。”
缘从门口回来,手里抱着一个圆筒。
“缘,你刚刚去哪了?”
“去拿这个了。”
她提了提怀中的梨木圆筒。
“这里面装的是画吗?”
小鸥立刻露出了感兴趣的神采。
“东西都放好了吗?”
她依旧一脸冷淡,对小鸥的问题不置可否。
“嗯。”
“那跟我来吧。”
“嗯!沈叔叔我先走了。”
“嗯,明早见,圣女大人也再来玩啊。”
顶着奇异发型的老板站到了门口,他看向小鸥的眼神中分明有着某种含蓄内敛但又深沉的情感,只是我却看不透彻。
我只是跟在她们两人的身后,周围的人视线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这才发现,我的帽子不知何时已经被风还是别的什么拉下了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