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爱情这种东西，其实本质上是一种毒药，你说得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还处于睡梦之中的灰毫突然毫无征兆地这么说了这么一句梦话。
本以为那是什么醒来的征兆，没想到她只是蜷起了身子，朝着我这边又靠了靠。
说老实话，我并不能理解爱情这种东西。
即便我已经看到了数个“自己”也非“自己”的人生，也完全无法理解爱情。
不论是什么类型的爱情都是一样的。
毕竟就连这一世的那个已经消失了的“海伦”的记忆，我也找不到任何的答案。
就好像是满与辉之间的情感，那是爱情吗？还是某种程度上的依恋？又或者只不过是所谓“长情的陪伴”？
就好像是鹰和鸥，她们之间的情感，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
又比如说夕颜，她对我“海伦”所怀有的感情，又到底是什么呢？
又或者说莫璃和洛斯，他们之间到底是臣下与君主，还是恋人呢？
那莫特呢？她对“海伦”抱有的，又是什么感情呢？怜悯亦或者疼爱？
就连忒图也是，真的只是在单纯地利用“海伦”吗？
就连缘，她所爱的究竟是现在的我，还是只是从前的“爱”呢？
而“海伦”的勇者父母，自从那日像是机械降神搬解除了魔物攻城的危机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海伦的面前帮助她，他们是真的爱着“海伦”吗？
而且既然连灰毫也知道那个救世之子的预言，他们没有理由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则么想得呢？
搞不明白，完全搞不明白。
假如之前的海伦还在，倒是还可以问问她的看法，可是问题在于名叫“海伦·霍普”的灵魂已经彻彻底底地从这具身体里和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当然，如果她没有消失，我这个“备用品”也就不会存在就是了。
简直就像是这个世界不允许“海伦”从世界上消失一般。
思绪不是很连贯，大概是因为身体已经濒临了极限，就好像是过载运转的机械，一边发出“滋啦滋啦”的可怕电火花，一边等待着彻底报废的那一刻。
不过，机械啊。
最近倒是会经常梦到“那个孩子”的故事，那也是我的前世吗？那个充满蒸汽与齿轮的世界。
总有一种我是什么提线木偶，被某个自以为是的神明操弄着的感觉。
然而我是知道的，一直以来做出选择的，终究是“海伦”自己。
不舍弃什么，就无法前进，绝无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就像是为了否定这一切而前进的海伦，终究是燃尽了自己也没有做到。
因为想要的太多，最后就会什么也得不到。
我在决定踏上与她不同的道路之后，很快就得到了关乎人类存续的线索，所以说她的理想就是应该被否定掉的白日做梦。
不过说真的，我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指责她的资格，小白和灰毫暂且不论，完全派不上用处的小萝是理应被舍弃的存在，我却依旧带上了她。
那时候救她的时候也是，比起大脑，分明是身体先一步行动了起来。
是该说，这毕竟是“海伦”的身体吗？
即便换了一个灵魂，她着十几年的人生却不会消失。
就像是那个理论吗？
所谓的心脏也能够存储记忆。
我现在对于使用自己的能力有些害怕，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害怕不成熟地使用自己的能力会害死谁。
明明只要达成目的就好了，说起来，这个世界的未来在哪里呢？如果直接拯救她的话是不是能够更快一些达成目的呢？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反倒是和原本的目的完全不同了啊。
不对，先等等，“未来”是谁？为什么我要拯救“未来”呢？
脑子的运转相当地不流畅，一会思考过去，一会思考未来，却缺乏对现状的成熟认知，看着周围熟睡的三人，我以最下的幅度摇了摇头，希望能够借此清醒过来。
但这显然是徒劳，积累的压力大概终于是到了极限，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了。
果然不应该在这里休息的吗，绷紧的弓弦一旦放松就再也绷不紧了。
那么“海伦”呢？她的所作所为，当真是因为她“爱”着所有人吗？
头很痛，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炸了一样，绝对不可以闭上眼睛，不然就没办法再睁开了。
身体在自顾自地从空气中汲取魔力，吸收来的魔力在体内横冲直撞，身体好像就要烧起来了一样，是因为刚刚帮小萝治疗的时候用掉了太多魔力了吗？
但是我实在是不敢用那个能力，来源于同调却比同调要可怕的多的能力。
“我们换班吧。”
灰毫似乎睡醒了，伸了个懒腰就用恢复了精神的眼睛盯着我。
该说不愧是前勇者吗？才这么一点时间就能恢复气力和魔力。
“……我还不累，你再休息会吧，我们一会就出发。”
“哦？是这样吗？”
她似笑非笑地靠近，将手贴在了我的额头上，然后眉头便皱了起来。
“你这不是完全发烧了吗？”
原来如此，我是生病了。
“为什么一直都不说？”
她的话中有着相当急躁的意味。
“你为什么这么焦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逼迫你一样。”
逼迫？才没有那种东西……的吧？
“就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你是走不到最下层的。”
她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就算你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东西，实现了自己的目的，人死了的话，可就什么都白费了。”
“……我知道。”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不能让周围的人死去，不然就对不起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以及她托付给我的意志了。
啊，原来如此，焦躁感的源头是这里吗？
夺走了她人存在的负罪感。
“你还真是那对笨蛋夫妻的孩子，就连这股倔强劲也一样。”
被这么说的我，只是感觉到愧疚感加深了而已。
“先把这股吃了吧。”
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圆球，就像是什么糖球一样。
“这是什么？”
“姑且算是药剂，对各种类型的发热都有缓解作用。”
张嘴吞下她递出的药丸，才发现连吞咽都有些困难了。
“真不知道你一路是则么过来的，我猜肯定有一堆人在你身边照顾你。”
“照顾……我？”
“对，照顾你，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我也差不多能看明白了，假如你是一个人，你定是没法活过一个月。”
她的声音越发冷淡了起来。
“硬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挂在墙上装饰用的宝剑，明明只需要放着好看就行，却非要自己的主人拿去杀敌，结果发现在战场上一旦碰上了真正利刃，装饰品一碰即碎，最后把主人也一并害死。”
说到这里她有些轻蔑地哼了一声。
“所以迄今为止，你一定是在别人的保护之下，不然早就该折断了，就好像在这个迷宫里，假如你没有带着小白，没有遇到我，早就死了。而且之前你要找的人，应该也都被你害死在了这座迷宫里，而在此以前，你应该害死了不少人，我说得没错吧？”
说不出反驳的话，但不如说，正是因为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才让“海伦”崩溃了也说不定。
“我没有别的选择。”
沉默了许久，只能吐出半是事实半是借口的话语。
“你有，你自己也很清楚。”
或许“海伦”是有的，但是她却从未选择过另一条道路，那么我自然是别无选择。
“如果你只是一意孤行，最后也只是加速自取灭亡的过程而已。”
“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给不出别的回答，她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倒不如说，如果我成功地救了大家，自己却还没有死，这才是一种诅咒。”
想起了之前她与我所说的关于圣女的话题，竟是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要么作为英雄死去，要么作为恶棍活着，你当时想说得不就是这个吗？”
“你难道都没有在乎的人吗？你真是无可救药的‘圣女’。”
“是自说自话把我当作‘圣女’或者‘神子’的人不好，我本来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唯一特别的就是作为旁观者见证了许多段人生而已。
“那你就没有考虑过去享受普通人的幸福吗？”
药似乎见效了，头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硬要我说的话，大抵从一开始，海伦就没有考虑过自身的幸福这件事情，因为正如你所见，海伦是彻彻底底的假货，像母亲那样的魔法一次也用不出来，像父亲那样斩杀魔物也做不到，甚至如果不是承蒙大家的照顾，一步也走不了，所谓的慈爱也更是虚假。”
说着说着，心情一阵舒畅，忍不住笑了起来。
“即便如此，海伦也是有着愿望的。”
即便那份愿望的由来不明，即便人生只是被肆意操控的布偶，海伦却仍然固执地将那个愿望挂在嘴边。
因为，海伦不会放弃那个愿望，永远不会。
“希望所有人都能够露出幸福的微笑。”
即便要利用人们的好意来实现，也无所谓。
即便那个微笑的对象不是自身，也无所谓。
即便看不到那个微笑，也无所谓。
“你真是疯了。”
“所谓的爱情是一种剧毒，不管是哪种形式的都是一样的，那么海伦自然是早就毒入骨髓了，毕竟海伦是圣女嘛。”
腿上传来了动静，小萝慢悠悠地坐起身，揉着眼睛。
“休息好了的话，那就出发吧。”
“嗷！”
听到我这么说的小白，立刻站起身，轻快地叫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