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几个戴着厚重面具的人穿过几条小巷，辗转抵达了一处高耸的尖顶石质建筑。面具人和里面的人对了几句暗号，便把我们放了进去。
这里曾经是苏文加大教堂，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我和伊芙琳两人被带到了地下，穿过一条狭长的隧道，进入一个如桃花源般豁然开朗的地下空间。
只是，眼前的光景实在称不上是桃花源。
“有请我们的挑战者，安泽‘绯红末日’塞伦希尔！”
我正站在圆形竞技场的一侧，阶梯式的座位上挤满了人，天顶的魔力光线打在正中央的擂台上，一个红发男子赤裸上身，耀武扬威地走上擂台中央。
“变得有趣起来了呢。”伊芙琳轻声自言自语道。
几个面具人并没有让我们两个留下来观赏的意思，在斗技开始之前，我们就已经被赶到了竞技场看台的另一侧，连接着的是形似剧院舞台的大房间。一些穿着华丽的男男女女戴着舞会面具，手里捏着细长的高脚杯，推杯换盏。几个侍者模样的人端着盘子，为这些人提供服务。
在人群中几经辗转，我和伊芙琳被带到了剧场大厅的一角，一个浮雕木门前。门本身没什么特别的，艺术风格也不罕见，吸引我注意力的是门口的两尊女神像，一尊是秩序女神，另一尊是丰饶女神。
“欢迎，两位小姐。”面具人推开门，一个老迈但双眼有神的男人热情地迎了上来，“我从你们进城开始就在关注你们了。不知两位到这荒芜之地来所为何物？”
“采集结晶……就算这么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吧。”伊芙琳苦笑两声，“难不成这里就是传说中最大的非法人身买卖市场？”
“正是如此，”老头像见到亲爹一样笑眯眯地，令我有些不安，“不知两位身怀绝技的小姐是否在寻找中意的奴仆？当然，两位小姐的武器也会如数奉还，还请原谅下面的人办事粗鲁了些。”
我连忙把伊芙琳拽到一边，小声问道：“喂，我可没听说过苏文加还有这种地方？”
“我也只听说过传闻嘛。”伊芙琳撇撇嘴，“再说了，谁能想到结晶症肆虐之后他们也能控制这个地方。”
“下一场拍卖马上就要开始了，小姐们有兴趣看看吗？”
看这架势，恐怕是先礼后兵的套路。如果我们不趟这滩浑水的话，这个糟老头子很有可能将我们二人就地灭口。不过没有被感染的魔力结晶，可以随意使用魔法，倒也是解除了不少限制。单看守卫，不论是数量还是分布都是可以轻松解决的对手，但聚集在这里的人非富即强，有的甚至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又富又强。一旦事态进入不得不战斗的境地，难说这些人和谁穿一条裤子。
我们没得选择，只得跟着这老头返回剧院大厅。这里原本是个拍卖场，也难怪那些人要戴着面具了。
很快，灯光暗了下来。身着红衣的主持人走上台前，身旁跟着两个穿着暴露度极高的红色连衣裙的女郎。
“那么，接下来，今天的第三轮拍卖，正式开始！”
简练的开场词过后，主持人宣布拍卖开场。两个红裙佳人从舞台后方领出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身上只有一件破烂到堪堪遮住身子的白色连衣裙。
不知为什么，我对眼前的光景很是厌恶。或者说，但凡是个现代人，对发生在眼前的奴隶买卖，几乎没有不感到恶心的。
“你就只有这种时候像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呢。”见了我的表情，伊芙琳调侃道，“说到底，王国已经不存在了，在大陆上的人身买卖已经是完全合法的了。”
台上的主持人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他的拍品，但台下如一片死灰，除了小声的交头接耳没有任何其它声音。从那女孩的眼神当中就能看得出来，她已经“坏掉”了。
“真可怜，那孩子恐怕连那种奴隶都当不了。”伊芙琳摇了摇头。
我清楚伊芙琳口中的“那种奴隶”是什么，被内心中的冲动驱使，我想要举手出价，却被伊芙琳拦了下来。
“别忘了我们的目的，”伊芙琳趴在我耳边低语，“我们要的是情报，不是人。”
“可是……”
“收起你的同情心吧，”伊芙琳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孩子已经只有死路一条了。”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台上的少女并没有流拍。最后，她被一个女人以底价拍走。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我毛骨悚然。我从出生以来，包含两次人生的记忆在内，如此彻骨的恐惧，还是第一次。
戴着蝴蝶面具的女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刚刚拍到的少女倒挂起来，用一把泛着银光，镶着翡翠的匕首割开了她的颈动脉。鲜血喷涌而出，而那女人早已做好准备，血液流入身下的金属容器之中。
“那个量……算了，毕竟瘦成那样了。”伊芙琳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令我恐惧的不只是眼前这将人当做牲畜屠宰的场景，而是这种习以为常的气氛。没错，拍卖会还在继续，下一个被拍卖的奴隶是个强壮的男人，和刚刚的少女不同，这个男人极力展示着自己的肌肉，几乎抢了主持人的所有戏份。
但是我此刻无法将视线移开刚刚的少女。只见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在少女还未凉透的尸体上涂抹起防腐油，并将她的内脏悉数从后面取出来。
“里面……里面还剩一颗……肾……”我的声音颤抖着，心脏以难以形容的节奏剧烈跳动着，“啊……啊……”
“小菲，你还好吗？”伊芙琳拍着我的背，试图帮我平复呼吸。
此时此刻，我的颤抖不仅仅源于恐惧，还有一丝丝兴奋。那好像医学生第一次上解剖课时的兴奋，令人不安，狂躁却又扭曲地甘甜。
没过多久，那个少女的空壳便被搬走了。肌肉男也被一组冒险者出高价买走，舞台上换上了一个妖娆的女子。
“那孩子，看起来是要在这做成工艺品呢。”伊芙琳注意到了我异常情绪的来源。
深吸一口气，过了好久，我才平复下来。
“这太可怕了。”我甩甩头，小声说道。
“明明小菲的手上也有别人的血。”伊芙琳似笑非笑。
“那不一样。”我反驳道，“至少我不会像这样，为了杀人而杀人。”
“你这样说的话，就好像有了立场和理由就能随便夺去别人的性命一样。”
“是啊。”我苦笑了起来，“我知道。人类不过如此，只会贯彻自己的正义，说到底都是群自我意识过剩的混蛋罢了。”
伊芙琳无言。此时，第三个奴隶也找到了买家。
第四个待售的奴隶有些特别，仔细看的话，她长得很像我。
“噗……”伊芙琳看看她，看看我，笑了出来，“要不是你就在我身边，我还以为你被抓走卖了呢。”
不仅是长相，这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女也是最不安分的一个。
“喂，你们放开我！”少女一直在乱蹬乱踹，“要是让我爸知道你们这么对待我，你们就完了！”
“要是你们现在放了……呜呜呜！”没等少女说完，两个红裙女人便用一个大苹果塞住了她的嘴。
“如您所见，这件拍品是未经调教的鲜货。”主持人面带笑颜地说道，“卖家急于脱手，委托我们尽快拍出，相对地，底价也会有所调整。”
人群之中立即议论起来，而台上的少女听到自己要被当做奴隶卖掉，哭了出来，更加卖力地挣扎。
“据可靠消息，这是在魔族入侵中陨落的大贵族·提尔伯爵的三女，菲尔涅特！”
在我的惊愕之中，伊芙琳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引得周围视线全都聚在她的身上。
“可靠消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喂，你是神乐咩啊吗！？
台上被绑起来，嘴里塞着苹果的少女虽然和我长得很像，但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是同一个人。毕竟，她的头发比我颜色深得多，是地地道道的金发，而我的头发和她一比，就只能称作白发。
“你确定你没有别的兄弟姐妹了？”伊芙琳忍住笑，“就算是私生子你也应该知道点什么嘛。”
“我父亲可不是那样的人。”我用力拍了一下伊芙琳的头，“再说了，要真的是私生子，现在也已经死无对证了。”
几番考虑之下，我付了天价买下了我自己。某天若是因为她而在政治上陷入迷之劣势的话，我肯定会后悔的。
“不知您还满意吗？”提领少女的时候，老爷子又凑了上来，笑眯眯地吩咐几个人把我的SCAR-H和伊芙琳的短剑交了出来。
“不，不满意。”我直截了当地说道，“没搞到我想要的东西。”
“走了走了，不要直球发言。”伊芙琳嫌长得像我的小家伙过于吵闹，小手一挥，打晕了她。
“下次再来啊，两位小姐。”
在几个面具人的指引之下，我们扛着不省人事的少女，顺着一条没有感染者的偏僻小径出了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