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阿列克夏,万分抱歉,我违背了您的教诲。
过去的一年里,我不断在寻求让自己死掉的方法。
这种事是注定会失败的。
我不会死,因为我还背负着您和姐姐的生命。但我也没有按照您的嘱托,找到我们的敌人。
由于一些复杂的原因,我正受困于迷茫之中。
我想要杀死自己,来根除这份迷茫。如果能成功的话,其余的事我会在冥府继续向您报告的。
期盼和您重逢的日子,雪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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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杉。”
凌乱的刘海稍稍挡住了湖蓝色双眼,名字和那封遗书上的落款相同的少女,不到一秒钟就完成了自我介绍。在我意识到她结束了之前,就已经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咀嚼着刚才吃了半截的能量棒。
早晨七点十五分,位于地球上不知道哪个角落的“第二避风港”内。
新工作正式开始的第一天,我就面临着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有如西伯利亚自治省寒冬的尴尬。
但无论是自己计算的日期,还是清晨时分就已经相当耀眼,将天空染上了一方白色的阳光,都提醒着我时间正临近盛夏的事实。毕竟,在西伯利亚自治省是没有白昼的。
越过陈旧的金属窗框和枯燥至极的废弃建筑,余下的景色就只有延伸到地平线上的荒野和山丘。
“嗯……”我将视线拉回手中的点名簿,思考着该怎么继续这个一不小心就会冻伤鼻子的环节。
1、2、3……五个人,四级警戒的只有雪杉一个人,其余都是二级和三级的么。
没有粉刷过的水泥质感的房间里,零散地摆着几排桌椅,所有陈设物件的老旧感,都给人以这里的时光停滞在了三四十年前的错觉。
不过说到人数,就算加上缺席的一名,在场的人也连一半座位都用不上。
“那个,没有别的东西想说了吗……雪杉?”我努力装出家长劝说逆反期女儿的语气,“比如兴趣专长啦,喜欢吃什么之类的?”
名叫雪杉的少女,用和昨天一样的冷漠回应了我。
她受伤的左臂打着石膏绷带,右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那些我第一天就已经厌倦了的风景。
我无奈地转向身旁的前辈、也是我到来之前,“第二避风港”中仅剩的一位教化官。
“天宫寺小姐……”
这位看起来比我年长一些的女性,身着没有肩章领章的军服,双手背在腰后军姿站立,一脸淡定地和我对上了视线。
毫无波澜的眼神分明在对我说“喏,这种事挺平常的,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哇,连前辈都是用这种态度应付工作的,难办了啊。
“啊啊啊,你们好讨厌哦!”
正准备后悔没让这群小孩先去训练场跑上两百圈,而是搞了个和平主义的自我介绍晨会的时候,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尤其是你哦,小雪杉!”
视线前方,五人之中打扮得算是最花哨的女孩不知何时站在了椅子上,一脚踏向雪杉的桌面。
原本心不在焉的其他几人,全都被这一阵响声将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但唯独处在混乱中心的雪杉,只是衔着嘴里的能量棒,瞥了那位女孩一眼。
我捡到的遗书,毫无疑问出自她的手笔。但雪杉所表现出来的沉着,和我昨晚在遗书后续中看到的迷茫截然不同。
看来这里和几年前的“第一避风港”没什么不同。能够进入这种地方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能轻易理解的“正常人”。
“好啦好啦,别太激动。”我假笑着向她摆了摆手,“还有,屁股要被看光了哦。”
毕竟在这个姿势下,她原本就不长的百褶裙,已经彻底失去衣物该有的作用了。
“啊,还有子规老哥!”她猛地转向了我,“不要用‘屁股’来形容少女的屁股啦!”
可你说的还是屁股诶。
“叫长官。”刚才的关键时刻都不舍得动一下金口的天宫寺,偏偏在这时候纠正了一句。
“……是,子规长官!”
不,都直呼我全名了,用不用“长官”这个后缀已经不重要了吧。而且,即便天宫寺今日花这个人对军事纪律有着诡异的执着,我也不太想配合她把避风港变成乏味的军营。
“随便叫就好啦。”我说,“于是你想说什么呢?”
“都怪你。”
“诶?”
少女指着我,毫不犹豫地批评道:“都怪你说要按序号来,都怪小雪杉是一号,好好的气氛都凉掉了啦。”
“咦……”
我扶了扶眼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坐在这里的孩子,都是因为追求普通至极的生活而来的,但真的有人为了维护这么一个普通至极的晨会而站出来,还是出乎我的预料。
“啊哈哈……没考虑到各位的意愿,确实是我的错。”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雪杉,但她并没有因此接纳我的意思。
“嗯~哼,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到了桌上的那个女孩,似乎以为我是在向她一个人道歉,自满地抢过了发言权。
“我是常夏,花常夏。”她双手叉腰,毫不在乎地将裙底展示给坐在周围的其他孩子,“今年17岁,因为正处于南国的朱槿花一样的年纪,所以喜欢的东西是像三桶熟成单一麦芽苏格兰威士忌一样简单醇厚的成年男性。我被关进避风港是因为……”
“先不说是谁让你这个未成年人喝苏格兰威士忌的。”我打断了她,“我们一开始规定了不谈过往的吧,只要说合法的部分就好了。”
“诶,这么说未成年喝酒的部分算是合法的咯?”
“我以前住过的地方姑且算是合法的,只是有点违背公序良俗。”我说,“请继续吧。”
“什么嘛,好没意思。”常夏嘟着嘴,用指尖玩弄起自己微卷的发梢,“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归根结底还是个以自己法理之外的经历为荣的小孩吗。
也确实。这个收容所最为难的地方就在于,即便经过了他们自以为有效的甄选,能够进入“避风港”的孩子,也很难全都以回归社会为目标而生活。
“哈……那么下一位,有人想要发言……”
“等一下下!”刚从桌上跳下来的常夏再次打断了我。
“怎么啦?”
“报告子规长官。”她俏皮地抬手摆了个相当不规范的军礼,“如果想用当普通老师的心态来工作的话,那你需要多关注一下小雪杉哦。”
从她的话语中,我闻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
“毕竟,她是个想要回到‘普通的世界’中,想要得几乎想死掉的人啊。”
——下一个瞬间,为她这句话划上休止符的,是某种锋利之物划开空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