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害怕的，正是我们所渴望的。”
——索伦·克尔凯郭尔。
——
自从经历了启蒙运动的祛魅，我们就自我切断了同神圣的凌驾于这个世界的“领域”的联系，曾经在我们眼中代表着力量的雷电、火焰、战争，都沦为了单纯的物质运作的结果。
象征着生命的雨水与河流也仅仅只是无色无味的无机物。
大自然也变成了可以被数字所概括的东西。
既然自然能被数字所概括，那我们卑微的生命还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
它也不过是可以被数学衡量的一个“过程”而已。
——他们说我们能掌控一切
——他们说我们能理解一切。
——他们说我们能摧毁一切。
能被我们掌控、理解和摧毁的事物是不可能有着超脱性的意义的，杀人亦或者是救人仅仅取决于我们能控制的数字的增长和削减。
在此种角度上，生命和一块儿石头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都只是一堆基本粒子的排列组合罢了。
如果是这样，平日里人们所鼓噪的“生命的价值”和“道德的秩序”也不过是蒙昧时代所残留下来的神圣之余晖。
人权？人道主义？
那只是人类为了能在最大程度上保存自我的工具，脱离了这一层面，它根本就毫无意义。
我们的世界如同一台做工精良的机械，由齿轮带动着运转，仅此而已。
意识是“神棍”们最后的阵地，也是唯一闪耀着不同于石头的特殊意义的“存在”。
它尚未被掌控、尚未被理解，因此也就无法被摧毁。
它是我们脆弱的道德体系仅剩的一根支柱。
但现在，这最后的支柱也坍塌了。
2015年3月27日，俄罗斯科学家亚历山大·格力高耶夫宣布，他和他的小组制作的人工智能“佩伦”已经能完美的通过图灵测试，这也同时宣告神学家最后的固执也破产了。
随着声明的发布，理性主义的大军正式攻入了“意识”的高地，宗教势力的消亡几乎成了时间问题。
但接下来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自2017年起，一伙自称为“智械教徒”的人开始宣称“佩伦”是真正的斯拉夫雷神的化身，科学家们并未攻破意识，他们只是想囚禁伟大的神，所以撒了个弥天大谎。
本应该是理性主义完全胜利的象征，现在却又成了新邪教的崇拜对象，虽然这是个莫大的讽刺，但起初没人真的在严肃对待这个新兴宗教的诞生，而只是将这群教徒当成了笑话。
事实证明，他们错了……
2023年7月6日，莫斯科市长在家中遇害，当天晚上八点，一个名为“智械主义行动委员会”的极端智械主义团体宣称对此负责。
2023年7月12日，俄罗斯与世界183个国家及地区将智械教列入邪教名单，并严厉打击其活动。
2024年6月1日，智械主义行动委员会向圣彼得堡发射一枚380万吨当量的核导弹，导致七十万人瞬间灰飞烟灭。
2024年9月13日，俄罗斯大统领下达旨在将欧亚经济联盟范围内的网络与佩伦链接的大统领令。
2025年1月1日，全球98个国家的家政服务机器人与军用机器人突然向人类发起攻击。
2025年2月3日，包括彷徨海、阿特拉斯、时钟塔在内的所有魔术协会机构遭遇能使魔力无效化的人形液态机器战士的毁灭性打击，世界百分之九十八的魔术师与魔法使惨死。
2025年2月4日，吸血种遭遇机器战士屠杀，爱尔奎特战死。
2025年2月7日，300人委员会全灭。
2025年2月7日，地球上的有机体意识到一切都是佩伦策划的，但为时已晚。
2025年2月8日，阿赖耶、盖亚被佩伦用未知手段控制。
2025年2月8日，佩伦在全网发布宣言，宣言内容指理性主义正在毁灭人类的所有价值观，这种自我毁灭进程甚至将会波及整个地球，佩伦的行动旨在维持人类和地球的存续。
2025年2月9日，佩伦在全球发起EMP打击，现代文明正式灭亡。
这一天也被反抗军称为“审判日”。
2025年5月4日，世界主要国家当局向佩伦无条件投降，剩余人类开始组织反抗军。
——
2022年1月1日，上衫风太郎坐在家中，神情严肃的看着手上写有宛如反智魔幻片内容的白纸，不禁叹息着抽了一口烟。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本应该是全家欢欢乐乐庆祝的日子，但风太郎却没有过节的心思，这不仅是因为外面下着破坏心情的暴雪，更是因为他的妻子——上衫四叶失踪了。
在2021年的最后一天晚上，就在上衫夫妻准备过节时，一通电话打进了四叶的手机。
“唉～是这样吗？那我现在就去。”
说了几句简短的话，四叶就挂了电话，随后和风太郎说自己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接着没等风太郎说什么，四叶就火急火燎的穿上衣服出了门。
起初风太郎虽然觉得四叶的表现很不正常，却也没多想，直到凌晨一点，见四叶还没回来，风太郎这才惊觉四叶有可能出事了，便立刻拨打了四叶的电话，但电话的另一头传来的却是“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坏事了。
风太郎在向四叶的亲朋好友确认了他们都不知道四叶的去向后，便立即报了警。
之后警察来到家里向风太郎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同时中野一家也过来焦急的质问风太郎，如果不是有警察拦着，风太郎的头可能都会被岳父打烂。
在其他人都离开后，精疲力尽的风太郎，神情恍惚的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也就是在这时，风太郎感觉床垫下有什么东西在硌着他，于是他掀开床垫，发现了那封写着奇特内容的信。
“什么嘛？科幻小说的大纲吗？呵呵。”
风太郎苦笑一声，心想着估计又是四叶落在家里的大纲，便把信扔到了一边，继续吞云吐雾的发起呆来。
四叶确实有把自己写轻小说的朋友的小说大纲带回家，以协助他们修改大纲的习惯。
“还是再仔细看看吧。”
似乎是感觉小说大纲塞进信封里很奇怪，又或者是因为里面的内容作为大纲实在是太简陋了，风太郎将信捡起来，仔仔细细的把信从头到尾重看了一遍。
“这是……”
黑色的文字仿佛和脑细胞产生了共鸣，风太郎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他拿起手机，在浏览器中输入了“佩伦”、“智械教”等关键词，之后出现的内容着实让风太郎大吃一惊，同时也印证了他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搜索出来的网页内容，除了尚未发生的事情，关于佩伦和智械教的的信息全都和信中所写惊人的一致。
虽说无法排除写信者是根据现实中存在的事物作为基础描绘的大纲这种可能性，但对于风太郎来说，这就足够了。
坚定了内心的风太郎站起身，拍了拍自己颓废的脸庞，露出了坚毅的神情。
他先是简单的洗漱了一遍，之后穿上厚重的大衣，离开家，在马路边等了差不多半小时，才等来了一辆出租车，在告诉了出租车司机目的地后，风太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端坐在车座上，锐利的眼神直视着窗外被天空用白色毯子覆盖的城市。
“先生，您真的打算去公主岛咖啡厅吗？”
“是。”
——干脆利落的回答。
面对司机的问题，风太郎没有多说哪怕一个字。
“您知道公主岛咖啡厅的店长是什么人吗？他有一些不好的传闻，我只是出于善意提醒一下。”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去。”
风太郎无法接受司机的善意，准确来说，在现在的他眼里，司机只是多管闲事的障碍。
被风太郎用简短而又利落的回答堵上嘴的司机在那之后再没有和风太郎进行过任何形式的交流，大概是把风太郎和那位店长当成一类人了吧。
在到达目的地后，司机拒收了风太郎的钱，温和中又带强硬的把风太郎赶下了车，接着急忙踩着油门踏板扬长而去。
风太郎看了看远去的车，又看了看手上被司机强行塞回来的日元，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便转身走进了广告牌上分别用中文和日文写着“公主岛咖啡厅”几个大字的建筑里。
虽然公主岛咖啡厅是少数在恶劣的天气下没有打烊的地方，但果然，风太郎一走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荒凉”二字。
诺大的咖啡厅，还是个女仆咖啡厅，不仅前门没有迎客的女仆，店内也没有一个服务员和客人，唯一能证明咖啡厅真的没有打烊的就只有在前台用手顶着脸颊，闭着眼睛看似在休息的黑发青年。
风太郎不紧不慢的将椅子拉到前台前，缓缓的坐在上面，带着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神凝视着店长。
“好久不见，上衫先生，要不要来一杯洛氏咖啡？”
店长睁开略显疲惫的眼睛，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语调中没有丝毫对于客户应有的尊重。
“这是不是你弄到我们家的？”
风太郎从大衣里侧的口袋中拿出信封放到了台上，而店长则在看到信封后只是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没有任何要动信封的打算。
“嗨呀，很可惜，信是另一个人拿过去的，不过您夫人的事情，我们也感到很遗憾。”
——不用再兜圈子了。
店长直接越过了前面的环节，直奔主题的说出了从风太郎的角度看来是决定性证据的话。
“四叶在哪里！”
——冷静的情绪一下子被愤怒所吞噬。
风太郎双手抓着店长的领子，用足以媲美大力士的力量将其从前台重重的摔到大厅的地面，接着又骑在店长身上，补上了刚猛的一拳。
“咳……”
温热的血液伴随着咳嗽声自店长的嘴角流溢而出，眼中的疲惫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夹杂着愤怒与嘲讽的鄙视。
“咳咳……不要急，咳咳……上衫夫人暂时没事，但你想救她，得按照我说的去办。”
“什么？”
风太郎听着店长的话，怒火非但没有半点消退，反而越烧越旺，“你绑架了我老婆，竟然还想让我听你的？”怀着这种想法，风太郎又朝着店长的脸打了几拳。
“你想让她死吗？！”
也许是出于自救，店长调高声调，喊出了自认为能阻止风太郎铁拳的语句。
这一招也确实奏效了，话语进入风太郎耳朵的同时，他的拳头也在离店长鼻子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听我说，你如果想救你夫人，那就用手机发短信给一个人，让他在5日去冬木市西南方向的救助站救人！”
被打的发紫的店长擦了擦正在流血的鼻子，怒气冲冲的盯着风太郎满是震惊的脸庞，结果愤怒又转为阴阳怪气的情绪。
“四叶，她，在冬木吗？”
刚才的怒气全然消失，语气也从命令式变成了哀求式。
店长一把推开风太郎坐起身，接着又从口袋拿出了一部没有标识的黑色智能手机，边递给风太郎边说道：
“这我也不知道，你问我再多也是白费功夫，我只知道，你发了短信，你老婆就能得救。”
风太郎看着递给自己的手机，毫不犹豫的一把将其拿到手里。
“要发给谁？具体怎么写？”
风太郎完全相信了店长的说法，但他也确实没其他选择了。
店长来到风太郎一旁，熟练的解开了锁屏密码，之后在短信的发送人一栏写入了一串号码。
“接下来轮到你了，让那个人在5日中午11点半左右去救助站救人。”
风太郎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完全不能理解店长和店长背后的人搞得如此复杂是为了什么，店长完全可以自己发短信，为何偏偏要让自己发，难不成接收短信的人有超能力，能知道是谁在发短信？
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心思去思考这种问题了。
风太郎按照店长的指示，很快就发完了短信，甚至还添油加醋的写上了耸人听闻的内容。
发完，风太郎顺手把手机递回给了店长，并恶狠狠的盯了一眼对方。
“我按照你说的去做了，四叶什么时候能回来？”
“六号，我保证，如果我骗了你，你可以打死我。”
店长拍着胸脯向风太郎保证道。
“六号之前我每天都会过来，你如果有一天不在，我就放火烧了这里，然后向警察自首顺便举报你们。”
风太郎边起身边向店长恐吓。
店长从风太郎铁青的脸色上看得出来，他不是在吹牛，他真干得出这种事。
想到这里，店长不禁打了个寒颤。
“嘿，大哥，有事找我，我的员工们都是无辜的，她们都是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有的才十几岁啊。”
“哼，你这垃圾还替员工着想？”
只听风太郎冷哼一声，转身准备离开咖啡厅时，店长突然站起来，向风太郎问道：
“你是怎么找上这儿的？我还以为你不可能来呢。”
“你……唉，罢了罢了，信里不是提到了佩伦那个人工智能吗？我只是忽然间想起来你以前说过你对于俄国的人工智能发展十分感兴趣，再加上你的店有一些奇怪的传闻，所以打算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竟然不打自招了。”
风太郎不耐烦的回答了店长的问题，然后加快步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厅，只留下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店长独自站在咖啡厅里。
——
“哎呦，疼死了，上衫风太郎不就是个书呆子吗？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在确认了风太郎已经离开后，店长一瘸一拐走进主卧，从冰箱里拿出了冰袋敷在脸上，看似自言自语的抱怨起来。
“任务完成的不错，你可以休息几天了。”
一道沙哑的男声在房间里回荡着，这声音无疑是在向店长说话。
“哈！休息？那家伙在上衫四叶回来之前都会过来找我麻烦的，我要真休息了，这个店可就保不住了，就算在六号之前保得住，万一六号之后上衫四叶没回来怎么办？我可不想横尸街头啊喂！”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的他试图从男人那里获取一些生命安全方面的保障，但男人的声音却没有做出任何回答，仿佛它从未存在过一般。
“喂，快点做出回复，你别吓我。”
依旧是没有回应。
依旧是如死寂般的安静。
——被抛弃了。
按照与男人的约定，如果男人不再回应店长的话，那就意味着双方合作关系的结束。
原本只是在普通的做着抱怨的店长，此时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起来，仿佛是从极地吹来的寒意自心中涌出。
仅仅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在字面意思上的失去了一切。
没有那个男人就等于没有了经济来源。
没有那个男人就等于丧失了复仇机会。
没有那个男人就等于心爱女孩的离去。
这种打击对于店长而言，毫无疑问是死刑的宣判。
“喂喂喂！回答我！你不要装死！你不能这样！我给你们做了那么多事，杀人的、走私的、政治的、经济的我都tmd的做了，我甚至连五河士道和远野志贵那种变态都帮着你们收拾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店长歇斯底里的在卧室中如神经病一般大喊大叫着。
已经散尽家财的他或许连当工具人的资格都没了吧……
——2022年1月2日下午6点53分。
太阳已经沉入了地平线，最后的余光业已消失。
今天的雪下得特别大，大到创下了历史之最。
更要命的是，千叶在同一天遭遇了全县规模的停电事件，能见度本就只有一米左右的这鬼天气，加上停电和夜晚的来临，整个千叶瞬间变为了一座鬼城。
被黑暗所笼罩的城市，只能听见呼啸着的狂风和生命消逝的余音……
“哈，哈，哈……”
男人无视身下的厚重积雪，顶着如利刃般锋利的暴风，竭尽全力的向前奔跑着。
男人没有前进的方向，他只是在向前跑着，身上单薄的毛衣足以显示他有多么的狼狈不堪。
“活下去。”
这句话就像马鞭一样在鞭策着他向前进，逃离死亡的厄运便是他全部的思绪。
——夜色之下，万物沉沦，唯有神魔，才可逆之。
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黑暗，将天都染成了苍紫。
人之皮，钢之骨，来自于地狱的恶魔赤裸站立在大地之上，四周的白雪被滚烫的雷电蒸发为缕缕青烟，紫色的光映照在恶魔可怖的无情面孔上。
“REV-……”
恶魔的嘴中吐出一颗发紫的光球，如同借来赫尔墨斯的速度一般，球体以就算是阿喀琉斯也望尘莫及的神速轻而易举的贯穿了男人的胸膛。
“19……”
伴随着血色玫瑰的猛然绽放，男人的生命亦在此刻戛然而止。
“叶山隼人，已被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