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我已回到了原来的地下室。

油灯中,幽兰的火焰如往常一样跳动着。

在我面前,缇亚正侧卧在棉席上歇息,在她身上,已感知不到封印的气息。

尝试着站起来,身体却虚弱无力,我看到身旁摆着一碗...甜粥?稍微犹豫了一下,咕咕地喝了下去。

“嗯...?主人?”

听到声音的缇亚揉揉眼睛醒来,确认是我以后,她起身抱住了我:“呜...呜...终于...”

“嗯,没事了,”我也反抱住了她,拍拍后背,“过去了多久?”

“大概...有两周了,科兹摩先生为你施加了魔法,让你的身体维持到现在。”

“这样啊...”

不完整的诅咒对于科兹摩来说不难破解,缇亚和我身上的诅咒都被消解掉了。

“这一次...看到了许多事情。”

我松开臂膀,好久没活动,抱太紧身上酸酸的。

“我也是...想起了好多。”

缇亚恋恋不舍地放开手,略带怯懦的眼神看着我:“看到我那个样子...又造成了那样的惨剧,拉夏会不会...”

“不会,”我立马否定了她,“那不是出自于你的主观意愿...而且,即使是那样,我也不会讨厌你,毕竟,你是我的亲人嘛。”

“谢谢你...”

缇亚又抱住了我。

“啊,疼疼...”

“对不起!”

缇亚慌忙松开,向我道歉。

“哈哈...也不用这样啦,”无奈地笑笑,“科兹摩先生呢?”

“他约好和我轮班,这个时间应该...”

缇亚正说着,楼梯上传来了响动,科兹摩走了下来。

“你醒了啊...这是...啊!抱歉,我真是无趣,打扰你们亲热了。”

看到我和缇亚面对面贴坐在棉席上,科兹摩连连道歉。

“不要误会了!”

“才没有!”

我和缇亚连忙否认。

“哦哦,那我眼拙了,”这么同步的反应倒是吓了科兹摩一跳,他看着我,“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碰了碰身旁的空碗:“之前还有点虚弱,喝下这碗已经好了。”

“唔...”

被开玩笑的缇亚似乎有些闷气。

“拉夏大人,克莉...哦不,现在应该叫缇亚了。能和我来一趟吗?听听后来发生的事情...还有,我的请求。”

“嗯。”

多亏了他缇亚最终才能得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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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以后,可能是因为“驱使者”的身份,我并没有葬身于至暗恐惧的自毁,虽然肉体被削减大半,但精神力却被实体化了,一直维持到现在。”

“如今的这具身体,是我后来补全的,以我的能力,这已经是极限了。”

上楼的路上,科兹摩为我讲解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会长呢?”

我比较感兴趣那位学者的下落。

科兹摩微微惊讶:“会长...?哦,那时候的啊...”

“他后来便了无音讯了,但我相信,那样的人,不会轻易的死去...一定又做了一番事业吧。”

“侥幸生还的我,隐匿了一段时间,直到第三十一次‘暮雪灾厄’,才以魔物使的身份进入王国。”

科兹摩继续说道。

“魔物使...这样说,你是...”

交谈间,不知不觉来到了阁楼的窗台,科兹摩转过身来,背对着满天星辰,面向我们:“没错,现在的我是圣龙教会的‘主司祭’,也是‘邪龙之乱’的亲历者之一。”

“邪龙之乱...王国不公正的对待,正是导致这场祸乱的根源。”

跟着科兹摩的话语,我接着说。

圣龙教会的主司祭...这样的大人物竟然就站在自己面前...不过比起他之前的身份,主司祭似乎也不算什么。

“原来你早已有过调查...请看。”

科兹摩伸开右臂,将我们的视线引向天空。

满天繁星之间,竟悬挂着两轮满月,寻常的月亮和另一轮血月...几乎要贴合在一起!

“从来没有见过的血月...这是?”

缇亚的表情也充满惊奇,看来在异世界,这也是反常现象。

“我把居所安置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山谷,就是因为在王国境内,只有这里,能看到‘灾厄之月’。”

“当两轮月亮重合之时,‘暮雪灾厄’便会来临。”

“那不是...?!”

“对,不出三年,它就要来了。”

“但是,现在的王国...”

王国的动乱才刚刚开始,两方的势力都十分庞大,这场内战,三年之内,肯定落不下帷幕。

“这便是我的请求,拉夏大人,请助我一臂之力!尽快让变革成功,以应对魔族侵略。”

“...”

缇亚的表情复杂。

之前的伤痕还没来得及抹平,魔族又要发动侵略...换作谁也不会好受。

“叫我拉夏就行...缇亚,已经没事了。以后,做自己想做的,不需要为背叛你的世界再战一次。”

这话也是说给科兹摩听的,不能让缇亚再次踏入战争的漩涡。

“是的,”科兹摩向缇亚低下头,“抱歉,又忘记说话的场合了,拉夏能相助已是万幸,缇亚能保持笑容生活下去,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宽慰。”

“不行...我也要一起,过去的事虽然让我后怕...但是有拉夏在身边,一定没事的。”

“不要任性,听我说啊...”

“而且,不能和拉夏在一起,我也不会开心。”

“缇亚...”

这样的话语,让我难以劝说...不知不觉间,缇亚已经这么依赖我了。

“好吧...但我有个要求,不要再成为‘钥匙’。”

被众人倚重固然会备受瞩目,但同时得到的报偿也让人难以承受,无论是好还是坏的方面。

如果只是帮一把手,应该可以接受。

“嗯。”

缇亚恢复笑容,挽住了我的胳膊。

广袤的夜空,让我的思维发散开来,沉思了许久,我说道:“就算我尽力相助,也难以在三年内颠覆表面上的王国。”

“表面上...”

科兹摩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承认:“虽然根须腐败,但积淀数百年的本钱还在,王国的实力,肯定要比表面强很多。”

“即使变革成功,王国和圣龙教会也会两败俱伤...到时候,如何抵御魔族大军?”

“可能,需要让瑟拉斯大人出山相助。”

“邪龙·瑟拉斯吗...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次的敌人,是邪龙也难以战胜的,那该怎么办?”

“这个...的确出现过比L级魔物更强的魔族...”

科兹摩为难了。

“没有互相监督,也没有自我清洗,自然会滋生腐败,你能保证,受了这么多苦的魔物使们在掌控王国以后,也能一直坚持本心吗?”

我接着问道。

“你说的没错...即使有我在,也难以估计到每一个角落...那你的意思是?”

科兹摩没有因为我的话生气,反而好奇的问道。

“何不来一场真正的变革?”

“真正的变革?”

科兹摩的好奇更加强烈了。

我走到护栏前,和科兹摩并肩而立:“要想抵抗魔族的侵略,对王国,肯定不能用消灭这一方法。”

“和王国方面结盟,恢复以前三权分立的制度,这样既解决了争端,也最大限度的保存了人类的实力。”

“这...是不是太理想主义了?先不说我们教会对王国和圣约教团的仇视,王国那边又怎么会答应?他们的仇恨可丝毫不亚于我们,而且也没道理让出三分之一的权力给我们啊。”

科兹摩显然也考虑过这一方法。

“[projection(投影)]。”

我将装满两层液体的杯子投影到半空,它们中间被一条细线隔开,泾渭分明。

“现在的埃斯佩里克王国,就像这装了油和水的杯子,两方势力水火不融,各种权力的争夺、要报的世仇数不胜数,想要统一,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但是,如果有外力的搅和,油和水,也会暂时融为一体。”

在木棍投影的搅动下,杯中的油和水被混作一团。

“在这时候又碰上一个公敌,王国肯定是会先对抗完敌人,再慢慢理国内的旧账。”

用抽象的方法,把我想做的说了出来。

“有道理...但这个外力,又从何而来?”

科兹摩还是心存疑虑。

“所以,我们需要一颗‘混乱的种子’。”

我用拇指和食指连成圈圈。

“我听说,埃斯佩里克以西的阿米·拜拉米亚,是一个保有奴隶制的公国?”

“是的,但是他们...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等等...我有点明白了。”

科兹摩睁大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嗯?”

缇亚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

“麻烦主司祭大人,帮忙寻找合适的人选,我和缇亚先回家一趟,消失这么多天,同伴们应该很担心了。”

我向科兹摩行礼说。

“好,找到以后我会联络你,会面的地点是?”

“卡加镇。”

“阿米尔劝降的镇子...看来他也受过你的照顾啊。”

我笑了笑,不予置否,摸摸缇亚的头:“走,回去了。”